==第一百二十六章==
次日晨起, 毛八斗脸色臭臭的, 陈坚眼下有着不显的乌青。李大田则是搔着脑袋嘿嘿直笑, 笑得毛八斗直冲他翻白眼。
招儿不解, 可扭头见薛桃儿穿了件高领的夹衣, 行举之间领子下若隐若现的红痕, 当即明白毛八斗他们为何是那种表现了。心里不禁庆幸昨日挑选房间时, 薛庭儴特意要了最简陋的倒座房,看来这人早就预料到宅子浅小,有点什么动静就瞒不过去。
吃过早饭, 林邈和陈坚便去翰林院点卯了。
这边招儿刚给小弘儿喂了饭,又将屋里收拾了一遍,就听说洪氏要出门。本来这趟来京除了参加毛八斗的婚礼, 也有游玩之意, 索性便一起出门了。
出了门后才知道,原来洪氏之所以急着出门, 是打算在京城给儿子买间宅子, 不拘大小, 总要有个地方落脚。明眼可见林家就只有林嫣然这么一个女儿, 毛八斗又是林邈的学生, 两人婚后肯定不能离岳家太远。而就毛八斗的前程来看,考中进士是迟早的, 以后必然会在京城落脚,所以买间宅子是当务之急。
当然还有潜在的意思, 招儿心里约莫明白, 但是不敢明问,毕竟这牵扯到毛家和林家两家关系的和睦。
毛八斗在京中也待了不短的日子,对京城也算是门清。
京城又分内外城,外城分为五个部分,东南西北中,林家所在的上堂子胡同便在东城,挨着米市口。
而内城中,除了各府部衙门,一些皇亲国戚与达官贵人们就住在其中。内城正中是皇城,也就是紫禁城,乃是当今所住的地方。
洪氏既说想买宅子,毛八斗心中虽无奈,也只能带她去牙行。
一行人去了牙行,这京城里的牙行和湖阳乡那种乡下地方的牙行可不同,不光是人口买卖,还包括土地、宅院售卖,以及各行业货物中介等等,所涉之广,让人瞠目结舌。
像这种买房子的事,在牙行算是极小的生意了,牙行里便派了一个貌不其扬的牙侩负责接待洪氏等人。
这牙侩长得不怎么样,黑瘦矮小,还有一口大黄牙,但能说会道,且对京城各种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宅院这一类。一听说洪氏等人想买宅子,他也没瞧不起这些人一看穿着就是乡下人的打扮,而是先询问了想买多大的宅子等信息,才根据需求报上几处地方。
招儿几人也是听了牙侩描述,才知道原来京城的宅子卖这么贵。
在湖阳乡,哪怕是夏县,一处临街的铺子,有前有后,也就两百两左右,可在京里随便一处宅子都是两百多两。
这明显超出了毛家夫妇两人的预期,即是如此,洪氏还是咬着牙说要去看看。
牙行的服务还算周道,见买主要去看房子,便专门雇了两辆车带着他们去了。
一连看了好几个地方,都是老破旧,破旧也就算了,有的要么是离林家太远,要么是房子周围不太僻静,反正洪氏各种嫌弃,自然不成。
其间毛八斗连连劝说他娘算了,可洪氏却十分坚持,甚至将儿子骂了一通,说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竟想去给人做倒插门,让他少打这个主意。
这也恰恰是之前招儿讳莫如深的地方,林家那边虽没说要让毛八斗当上门女婿,可如果成亲以及日后居住都在林家,也就和是倒插门没什么区别了。
那边当娘的教训儿子,毛老爹和毛如玉两口子都在劝。这边招儿和薛庭儴十分尴尬,还有李大田两口子,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最后还是薛庭儴去了牙侩身边,对他说了几句话,这牙侩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说是东亭胡同和井儿胡同还有两处,让他们先去看看再说,这才暂且打断了洪氏的说教,让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毛家夫妇先上了车,后面的毛八斗灰头土脸的。
没打算成亲前,从没有想过这些现实的问题,等事到临头才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招儿也有些唏嘘,其实洪氏大发雷霆她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外乎毛家家境不如林家,且本身也不富裕,洪氏心急怕手里的钱不够买宅子,让儿子当了倒插门,又怕儿子将来低人一头。
说来说去,都是一片父母心。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井儿胡同。
这里离上堂子胡同并不远,也就半盏茶时间的脚程,虽也靠近米市口,却比上堂子胡同清幽多了。一座座宅子鳞次栉比,宅门都不大,和林家一样都是一进半左右的样子,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洪氏一看就十分满意,离林家近,全了林家夫妻两人的思女之苦,也不会和那边显得生疏。日后毛八斗去岳丈家也方便,完全可以白日里小两口待在林家陪陶氏,晚上回来歇息。
就是价钱有点贵,得近四百两银子。
洪氏一听,眉头就皱上了。他们这趟来几乎把家里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就是打算给儿子在京城买个宅子,剩余一些给儿子办婚事。
情分归情分,规矩是规矩,该男方家出的钱,洪氏一分都没打算少。可若是买了这宅子,手里可就剩不下多少银子了,到时候办婚事给聘礼都没钱。
“您可千万别嫌弃这宅子贵,这地方的宅子闹中取静,去哪儿都方便。从这头儿出去到了花儿市街,往前走就是崇文门,离内城也近。若是小的没看错,您家这位小爷是个有功名的人,日后肯定是进士及第加官进爵。到时候这地方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去衙门点个卯当个差,那便宜之处不用咱细说,您就心里明白。”
不得不说这牙侩会说话,光那句进士及第加官进爵,就足够洪氏心里美了,更是看这宅子合意,可心里合意,银子不合意怎么办?
牙侩继续道:“其实这次也是凑巧,原房主家中急需用钱,就把这毗邻的两座宅子给卖了。若不是这样,想买这处地方的宅子,真得望眼欲穿都等不上。”
毛家可是开杂货铺的,这种场面话可骗不着洪氏,她砸了砸嘴道:“瞧您这说的,说得好像是个香饽饽似的。”
“可不是!”牙侩一拍大腿,说得口沫横飞:“这房子到了咱们牙行手里,一般是要先修补一二,再行往外出售的。如今是还没挂牌,您信不信,今儿把牌子挂上了,明儿就能卖出去!”
“就有你说得这么稀罕?”洪氏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儿子。
毛八斗点了点头,小声说:“当初先生买那处宅子时,就是运气好给碰上了,不然咱们现在肯定不在这片儿住,更要往偏处去。先生那么爱静的人,买了那处宅子,也就是图它近,也免得每天去翰林院点卯还得不辞辛苦半夜就起。”
朝中有规定:凡大小官员,无故在内不朝参,在外不公座署事,都有一定的处罚。而上朝及去府部衙门点卯的时间是卯时。
也就是天还没怎么亮,就要到地方。
可京城这么大,除了那些住在内城的高官,一些低级官员都是散布在外城居住。他们每日疲于点卯之苦,自然是能离多近就有多近,这样一来每日来回在衙署的时间能节约不少。
需知一日两日早起还能承受,可长年累月这么下来,谁也受不了。
别瞧这宅子看着不大,在这里是三百多两,进了崇文门里面,哪怕是挨边,也要翻上一倍价钱不止,还十分抢手。
儿子自然不会骗当娘的,自此洪氏也意识到这宅子可遇不可求,便去和牙侩缠磨,想杀杀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