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1 / 2)

==第二百一十八章==

林毅荣惊讶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还是薛庭儴对他伸出手,他才撑着坐起来。即是如此,也是面色煞白,一片恐慌难以置信。

“海货?数百万两银子?”

估计苏州一带没人不知道海货是什么,海货即是指从大昌销往海外的货,也是指舶来货入大昌。可不管是什么货,数百万两银子,这都说明宏昌票号与私通外夷,走私货物有关。

这若是让官府抓住,可是抄家杀头的大罪。

“此人也是个胆大心黑的,所以他跳海跑了,不过货却被水师扣下了。他动用了宏昌票号账面上的所有银子,就想一口吃个大的,谁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夜路走多了翻了船。”

“那、那薛大人前来与老夫说此事,这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啊。”林毅荣哆嗦了嘴唇半天,才磕磕绊绊说出这两句话。

薛庭儴对他已是极为忍耐,这样的官怎么就能坐上这个位置。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讥讽道:“事情是在苏州境内发生的,这宏昌票号总号也是在苏州城,林大人作为守牧一方的父母官,难道下面生了这么大的乱子,就没想出面管一管?苏州城乱了与你有什么好处,事情闹大,朝廷首先问责的就是你这个地方官。看来本官这趟是来错了,本官此行是为了朝廷社稷,是念着你为官不易,没想到林大人竟如此胆小怕事,那就当本官来错了也罢!”

说完,他一拂大袖往门外走去,也不过走出几步,就被林毅荣从后面抱住了胳膊。

“薛大人,老夫知道自己是胆小了些,可老夫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不知,自打我上任以来,明里暗里吃了他们多少亏,上下都受夹板气啊。下面不听我的,出了事都让我担着,我是……还望薛大人救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实在是死不得啊……”

林毅荣哭得泣不成声,十分可怜,让人不忍直视。且他哭就哭把,硬是拉着薛庭儴的手肘,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好走了。

两人复又去了椅子上坐下。

薛庭儴见他哭得实在难看,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才道:“林大人可知,出了这样的事,为何那赵广之一直没有动静?”

“为何?”林毅荣面色一凝,也顾不得擦脸了。

薛庭儴被对方这变脸的速度整得有些苦笑不得,突然发现这林毅荣也是个妙人。

“若是本官没有料错,那项青山要有大难了。”他抚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道。

*

项青山已经多日未离开宏昌票号了,吃喝拉撒都在这里。

票号里还有十多个伙计陪他一同守着,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外面日夜都有人看着,就怕他跑了,里面的人每天吃喝,只能让伙计挨着砸骂偷偷出去置办。

期间打着买吃食出去的伙计跑了两个,如今票号上下就靠着上次买回来的一大堆馒头充饥。

项青山已经多日没吃了,是吃不下,也是不想吃。

他到底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说起来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他后悔当日为何要听从吴家的,将那浙江水师提督的夫人钓出来,如今报应来了,却全报在他的身上。

吴家的人呢?

开始是推脱,后来连门都不让他的人进了。这些年来自己往上供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都喂了狗!

夜深人静,项青山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烛台绝望地出神着。

突然,门响了。

项青山并没有去看,谁来也好,谁不来也好,他并不是太上心。他早就想自我了结了,可他不能,他还得撑着,能多撑些日子,就撑多少日子。

“老爷……”

“带着他们走,悄悄的走,一个一个的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随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

项青山听到有人进来,却没有人吱声,他愣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去,却徒然变色。

“你是谁?”

“我是救你命的人。”

……

林毅荣打了个激灵,急道:“那薛大人的意思,他们会对项青山动手?”

薛庭儴瞥了他一眼,道:“如果是你,你可会对项青山动手?”

当然会!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若是没有牵扯其他事情也罢,可偏偏还有一批货扣押在浙江水师,那被扣押的票号伙计都是大活人,活人有嘴,什么也封不住。

就算他们不知道具体,可像宏昌票号这么大的票号一下子垮了,甚至引起江南一带震动,致使苏州城动乱,上面必然会追究。

千头万绪,按下葫芦浮起瓢,与其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不如从源头上切断。只要项青山死了,只要宏昌票号没了,真相自然也没了。

至于被宏昌票号弄没的银子?

谁还会管这些事,老百姓只知道该找的罪魁祸首没了,怎么会想到这后面还牵扯着如此大的干系。

是时,百姓们骂一阵子,事情自然就淡下了。而他,这个苏州知府,首当其冲就是替罪羊,其他人根本毫发无损。

“好狠!好毒!不行,本官这就派人去那宏昌票号!”林毅荣站了起来,性命攸关之际,也容不得他继续做缩头乌龟。

“林大人早干什么去了?”薛庭儴凉凉地说了一句。

“这个——”林毅荣满腔的激动被打断,变成了尴尬。

“这时候去,大抵已经晚了。再说了,林大人能叫动谁?说不定这事你手下人便掺和其中,信也不信?”

不得不说,薛庭儴是个打击人士气的好手,林毅荣宛如被戳破的鱼泡,当即漏气了。

“那如今可该怎么办?薛大人既然知晓这么多,又特别来找了本官,肯定是有章程的。”

薛庭儴也懒得与他卖关子,道:“等着吧。”

……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宏昌票号,只是进行的比苏州府衙要早一些。

听完对方所言,项青山脸上一阵青白紫红,最终变成了一片死灰。

“无妨,老夫本就没打算能活。”他有些无力地挥了挥走,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对方笑了笑:“项大东家会如此淡定,大抵是觉得自己家人一定能离开苏州城,死了自己一个,保住了所有人。那有没有想过,既然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对方怎么可能想不到?”

“你的意思是?”

“如此惊天秘密,真是死了你一个可以解决的?人们的惯性是以为有什么事,家里人必然会知道,项家中大抵也有不少人知道吴家的事。”

自然是有人知道的,那些妇孺们也就罢,项青山可是有两个儿子。

项青山的嘴唇抖索起来,手也抖了起来。

堂堂叱咤江南一带商场多年的巨贾,竟落到如此境地,让人不禁觉得有些惋惜。

那人说话了:“罢,我们也别说这些废话了,事不宜迟,你还是跟我去躲躲吧。”

“躲,躲哪儿?”项青山怔怔道。

看得出这人也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大抵也真是时间紧迫,他一面去拉项青山,一面道:“醒醒吧,只有你活着,才能保住你的家人!”

项青山如遭雷击,竟克制不住抖了起来。

是的,只有他活着,他活着对方才会忌惮,才不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两人一同出了门,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色洒射在这片园林之上。

这是苏州最繁华的一条街,宏昌票号不光能在此开铺子,还能在这里拥有一片园林,可见不是一般的富裕。

此人拉着项青山掩在树荫之下走,走了一会儿,项青山突然道:“不行,我得去一趟账房。”

“对方随时可能会来人,你还是不要耽误的好。”

“我得去拿账……”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似乎这院子里进来了不少人,隐隐有火把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