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站住了,因为沈洪波没有命令式语气的喊“站住”,而是商量语气的还加了个相当客气的“请”字。
“还有什么事吗?”纪墨回头看着沈洪波。
“……如果我刚才的话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对你道歉。”沈洪波说。
“你不需要道歉,我没受什么伤害,就是有点胃里不舒服。”纪墨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逞了英雄,那就硬气到底。
沈洪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年轻人,我承认刚刚我的话是先入为主了。但是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我已经道歉了,年轻人,该知道进退。”
这也就是因为纪墨是沈红樱唯一的男性朋友,否则沈洪波早就让这年轻人知道触怒自己的下场了。沈洪波有铁面之称,一是因其铁面无私刚直不阿,二也是因为他性格冷酷,即便对亲生女儿也是不苟言笑。沈红樱可以说是受其父影响极大,也有那么几分神似。
“你是道歉了,可是我没接受!”纪墨耸了耸肩:“你这人好奇怪!是你要和我说话的,怎么反而说我不知道进退呢?早知道我不理你就是了,免得还要被说不知进退!”
“你——”沈洪波算是彻底无语了,这是个什么浑人啊!这小子就算不尊敬自己是省公安厅老大吧,好歹也要看看自己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就没点尊老之心吗?
沈洪波这人不坏,其实就是有点太自以为是,太好面子,又脾气直率了,年纪这么大也仍是如此。这也是他为什么几经沉浮的原因,如果不是根红苗正,有着深厚的背景,想把他绊倒的人早就一拥而上了。
“我什么我?我说的不对吗?”纪墨既然已经开了头了,干脆不在乎了,直接说出自己想法来:“你不要老是想着你是大官好不好?你是大官怎么了?就要走到哪里人人都给你面子?就要走到哪里都受人仰视?都说当官的就是老百姓的公仆,我咋就从来没在哪个当官的身上看到过当仆人该有的气质呢?这么说吧,你现在到底是用什么身份跟我交流?是公安厅长?还是沈红樱的爸爸?如果你是以公安厅厅长的身份跟我说话,那我告诉你,不好意思,我没犯过什么罪,你没权力强制我给你赔笑脸,仰视你!我要是犯了什么罪,你都要判我刑了,我更没必要给你好脸色!你要是以沈红樱的爸爸身份跟我说话,麻烦你,即便我本意不是要救你女儿,可是我把枪递给她才能击毙罪犯,否则现在她铁定就是死人了!所以请稍微收起点您的官架子,客气点,再温和点,再和蔼慈祥点,这样我或许愿意和你交流。我想你已经查过我的底了,没错,我妈是县长我爸是医生,我自己还开着公司。大不了你就来个翻云覆雨把我妈的官帽拿下,无所谓,我还开着公司呢!我爸还是医生呢!又能怎么样?把我爸开除公职?更好,我们家是祖传的医学世家,你觉得到哪里不能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我告诉你,你威胁不到我,你官再大,在我眼里你就是沈红樱的爸爸!好吗?”
纪墨这一大套说下来,一般人都得头晕,可是头头是道的让人又无法辩驳。他也是豁出去了,妈的有本事就火星撞地球,能咋的?爸妈不吃公家饭更好,免得活得勾心斗角那么累!
听完这一大套连沈洪波都愣住了,等纪墨说完,这位省公安厅一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纪墨笑道:“好,好,好!好你个纪墨,有意思,果然有意思!”
纪墨心想这老家伙不会神经错乱了吧?他女儿可还在里边躺着呢,自己还刚骂了他一顿,咋反而这么高兴呢?
“我女儿能交到你这样一个敢于直言的朋友,很好。”沈洪波的脸色再次回复到平时扑克牌老king的样子,对纪墨说道:“我承认,这官做得久了,确实就会把自己不当普通人看了。我常常自诩铁面无私,也免不了犯了这个毛病。但是你未免把我老沈看的太扁了。我们做警察的,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犯罪,看人的时候,往往就喜欢先把对方放在假定犯罪的角度上。我也确实下意识的有怀疑过你和我女儿做朋友的动机,但是去摘你妈妈官帽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要是做得出来这种事,我女儿也不会现在才升上个市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我老沈,不敢说做的事说的话都正确,但是绝对半夜不怕鬼敲门,因为我老沈这辈子就没做过亏心事!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很喜欢你,你这种不惧权贵,敢于直言的性格,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很好,我也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把自己想什么都说出来了。现在这个年头,人的思想都太复杂,说话之前都想先想上很多,能够今天遇到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真是痛快!痛快淋漓啊!哈哈哈——”
听了沈洪波这一席话,纪墨心中的怒意倒是消了,反倒颇有同感。现在的人啊,奉承话、客套话、假话说得多了,反而忘记了如何去说真话,也不敢去说心里话。
此时,倒是有些知音之感。
隔阂顿消之后的两人交谈起来话就多了,只是走廊尽头的两名年轻男人把着关口,一边悄悄回头看,都在心里嘀咕着,沈老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健谈了?那可是一天到晚都能不说一句话的人啊……
“你别担心,我女儿的伤没有问题,她是我沈铁面的女儿!没那么容易死的!”沈洪波反过来劝慰着纪墨。
“……嗯,她会好的。”纪墨不知道沈洪波哪里来的那么大自信,可是纪墨不得不承认,沈洪波这个人确实是个拥有庞大自信的人,而且还能给身边的人带来自信心的影响。
低下头,纪墨忽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地上已经许多烟头,在沈洪波那边的,足足是自己的两倍!沈洪波已经在大开新的烟盒了,他的一包才打开的已经抽完。
他并非不是真的不担心,只不过真正男人的情绪,总是会隐藏的比较深啊……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门被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推开,口罩甚至都湿透了,粘在医生的脸上,医生解开面罩深呼吸两口气,这才显然完全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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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数大了,身子骨不行了,和老婆去看了中医开了中药回来,老婆给煎好,刚刚喝掉,真他妈苦啊……
第185章 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大夫——”沈洪波“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手抓住医生的手腕,那平时如山般冷峻的脸上都透出难以掩饰的焦急:“怎么样了?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纪墨这年轻人都落在了他的后面,有点不好意思的跟在沈洪波身边问道:“大夫,情况怎样?”
“病人只是失血过多,伤势并不致命,现在她的状态很稳定,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会恢复健康了。现在病人已经醒过来了,你们可以去看看她。”医生脸上带着喜悦的疲惫,他又挽救了一个生命。
说完医生很客气的等待着,沈洪波的脸上在瞬间的兴奋之后再次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对医生点了点头:“谢谢你大夫。”
说完沈洪波拍拍纪墨的肩头:“小墨,替我去看看樱桃,还有,别和她说我来过。”
“什么?”纪墨惊讶的问道:“你不进去吗?”
这让纪墨实在是太惊讶了,沈洪波的位置确实是个大忙人,可是他已经赶来了啊,为什么在门口等了那么久,却不肯进去看看呢?省会石门市在平原省的最南端,而秦海市却是在最北端,沈洪波在得到消息之后,穿过整个省赶来看女儿,却在女儿醒了之后悄然离开,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很忙。”沈洪波的声音很低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跟了句:“人,一定要靠自己。”
说完沈洪波转过身,向走廊尽头走去。他的步伐依旧节奏鲜明,一个一个脚印的踏实,但是纪墨似乎感觉到他的脚步比来时轻盈了许多。
大夫本来颇怀期待的等了半晌,结果沈洪波提都没提谢金或红包的事情,竟然这么走了。不禁让他大为失望,再一转身看向纪墨,纪墨竟然已经走近了手术室,再一看地上乌七八糟的烟头,大夫愤愤的往地上吐了口涂抹:“他妈的真没素质!”
纪墨进去的时候,沈红樱正在双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长长的睫毛就像蒙了灰尘般,瞳孔暗淡无光。
“……红樱桃,看到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纪墨声情并茂的过去抓住沈红樱的手,沈红樱一时间有点懵了,不知道纪墨这是演的哪一出,果然纪墨接着一句话就把沈红樱气个半死:“别忘了,你的旧人情还没还,现在又欠了一个新人情呀!”
“你去死吧!”沈红樱气得想要甩开纪墨的手,却被纪墨顺手按住了肩头,她胸口的一丝痛楚才提醒了她现在是个伤员。刚刚如果纪墨没有按住她,她猛然坐起来,必然会再次撕裂伤口。心中不禁对这该死的家伙泛起几分感激,却仍是甩开了纪墨的手。
“现在没有别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纪墨没头没脑的说。
“什么事?”沈红樱心里还牵挂着案子呢,睁大双眼问道:“不会是田鼠没死逃走了吧?不对!我看着他倒下的,一定是家鼠!是不是家鼠跑了?”
“……你可不可以多想想工作以外的事情?”纪墨无语的心想沈红樱还真是她老爸的女儿啊,她老爸在报纸上的报道也全都是工作狂人的姿态,这世界上痴迷啥的都有。痴迷赚钱的、痴迷美色的、还有那痴迷官位的,痴迷女人内衣以及岛国爱情动作片的,如此痴迷破案匡扶正义的倒真是难得一见的另类啊!
“那是什么事?”沈红樱愣了下,她一时还就真没想起来还会有什么事:“呀——我上个月的水电费又忘了交了!”
“……你不忘才是怪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你是不是看到我门上贴的条子了?”沈红樱很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家门上总是会飘着几张催款条子,可是她确实是个生活上很大路的人,否则也就不会迷路什么的了。
“……都不是。”纪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沈伯伯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