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看着陆砚, 轻轻咬了咬唇, 道:“当时我也走的极累, 又听她话语间似是十分看轻夫君, 后来寻了人去打听, 才知这转运司虽无僚属, 却也是配齐了车马轿辇的, 只因将近十年朝中未差遣都转运使,这府中的许多东西便也渐渐遗散了。我原本是想着查问一番,可后来见这个婆子样子奸猾, 心中也失了耐心,便直接将人打发了……不知可否会对夫君不好?”
“无事。”陆砚将人抱在怀中,柔声道:“不过一个婆子罢了, 阿桐不用忧虑太多。”
长宁微微叹了口气, 想了想道:“总觉得我们刚到这里,便处置了这府邸中原有的仆从, 总是不大好……夫君今日与钱塘众位同僚面见如何?”
陆砚低头揉捏着长宁的手指, 淡淡道:“钱塘的官吏……关系十分密切。”
长宁瞪大眼睛看向他, 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陆砚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低声道:“阿桐可了解路转运使的职责?”
“小时祖父有讲过,代天子监察各路下辖州府财政、税赋及官行, 权责不小。”长宁扭头看着陆砚,下巴刚好碰到他的鼻尖, 刚要转回, 就感觉到下巴被他柔软的唇瓣轻轻一触,带着些许微痒。
陆砚唇角挂着笑意,像是十分疲累一般轻轻闭合了双目,声音也是轻而柔缓:“然而事实并非这般,除去一等上府钱塘知府卫元杰如今官拜从三品以外,两浙路下辖十四州,知州官阶皆高于我,虽说我受皇命委派,但遵循祖制,并不可插手任何一州地方事宜,且转运司无僚属,便是转运判官虽是我下属,我却不能管制指派……阿桐,你说如此的转运使在这两浙路的地面上可有何用?“
长宁怔怔的看着陆砚,见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动了动嘴唇,喃喃道:“怎么会这般?那夫君到这里究竟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陆砚突然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长宁声音低沉道:“阿桐,两浙背负南平近三成岁收,然圣上登基三年,两浙每年上缴税赋不足先帝当时一半……”
长宁猛地吸了口冷气,屏气凝视着他,声音放得极轻:“圣上让夫君到此,莫不是……”她突然觉得身上无端有些发凉,眉宇间瞬间皱起了一个小包。
“正是。”陆砚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宇,双目直直的看着她带着几分恐慌的眼眸,轻轻弯了弯唇角,柔声道:“阿桐也莫要忧心太多,我自有分寸,只是……有些时候,还需要阿桐帮我几分。”
“好!”长宁立刻点头:“夫君能这般对我坦诚,我定不会让夫君独自一人应对此事。”
陆砚眼神温柔的看着长宁,握了握她的小手,将她扣进自己怀中,低低叹了声:“阿桐……”
长宁静静的伏在他的肩上,双手环抱着他,柔柔道:“三郎,我喜欢你这般事事不瞒我呢。”
“以后我也这般,事事都不瞒你。”陆砚唇角笑容温柔,侧目看向她轻声道:“只怕岳父是要怪我的……让阿桐随我一起劳心。”
“才不会呢。”长宁直起身子看他:“祖父、父母虽然疼宠我,但也并非万事都不让我知晓,你我夫妻,相辅相成才是最好。假若三郎事事都不与我说,我定会生气的。”
陆砚好笑的看着她:“万事不操心不好么?怎的还要生气?”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抱向床铺。
长宁搂着他的脖子微微撅起小嘴:“那样,我会觉得夫君可能是在嫌弃我,觉得我笨。”
将人放到床上,俯下身子与她鼻尖相抵:“我的阿桐冰雪聪明,定是不笨的……”
长宁觉得攀附着他脖子的手臂有些软,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夫君要歇息了么?”
陆砚抬手松开她的手臂,点了点她的眉心,轻声道:“我先去洗漱一番,然后……与娘子相辅相成、心意相通……”
长宁红着脸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回想着陆砚刚刚的话,慢慢思索着这般境地陆砚的做法,等到他在床上躺下时,习惯性的钻进他怀中,带着几分小骄傲道:“三郎,待过两日这宅中收拾好了,我便设个宴招待下这钱塘府的各位夫人,好帮三郎看看那些官员的家眷后宅是个什么情况,如何?”
陆砚将搂在怀中,听到她的话,不由心尖一动:“阿桐果真聪慧,我与你尚未相通,你便知晓我心中打算了。”
长宁本没有听懂他话外的意思,还沉浸在自己聪明的自得中,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带着几分一位的轻笑,才慢慢品出他话中的意思来,当即怒拍他胸口,又羞又恼道:“你真是说话越来越孟浪了!再如此,我便不与你说了!”
陆砚的大掌已经顺着她的里衣,轻轻摩挲着她纤细滑软的腰身,听到她娇羞不已的嗔怪,眼中欲色渐布,不过终究还是顾虑她身体疲累,将手从里衣中抽出,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睡吧,阿桐不管要做什么,这几日都先暂缓一缓,待休息好了再做。大伯父那边我已让玉成去送了拜帖,大后日我们再去拜访,你莫要心急。”
长宁睡了一下午,此时实在不困,听到陆砚的话,轻轻点了点头:“夫君安排就好,这几日我使人将京中备好的礼物收拾好。”
陆砚抱着怀里的人,渐渐觉得酒意有些上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在她发顶吻了吻便闭上了眼睛。
长宁感觉到他的疲惫,当下也收了心神,乖巧的窝在他温软坚实的怀中,闭着眼睛盘算过几日举办酒宴时要准备的事项,却好似被陆砚影响一般,没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陆砚早已去了前面衙署,长宁也没有再睡,起床洗漱更衣之后,便开始布置起事情来。
府邸太大,她从京中带来的人实在有限,可因着陆砚此次来江南事务特殊,她并不想寻人侩买些生人进来。沉思了一会儿,坐在书案前修书一封交给阿珍道:“你亲自去一趟陆家,将此信交于大伯母……还有这个拜帖一并送去,虽说夫君昨日已经送了拜帖,但我也应该再送一份才是。”
阿珍将手里昨日清点的账册放到长宁面前,结果她手中的书信、拜帖,应了声便转身出去了。
长宁见阿珍已经出去,又发了会儿呆,低头翻看着阿珍几人连夜清点出来的账册,见上面记得清晰工整,不由点点头,将账册递给银巧道:“这般清晰明了最好,你拿给玉成,他会一一对出这转运使衙门丢失的东西,剩下的夫君自会寻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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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看着眼前贲静芳一大早就送过来的几大箱文书、清册,漫不经心的从中拿起一本翻了两页,转身道:“贲运判辛苦了。”
贲静芳连忙道:“大人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陆砚脸上挂着几丝意味不明的笑,将手里的文书丢在一旁,请贲静芳在椅上落座,慢悠悠道:“春耕已始,贲运判何时有空随本官一并到各州县看看吧。”
贲静芳一愣,扯了扯唇角道:“陆大人挂心政务,下官实在感佩,只是……春耕尚未到时候,需得二月底三月初方才开始。”
“哦?原来是这样。”陆砚声音平平,一点也没有被人挑出错误之后的尴尬。
贲静芳看了眼面色从容的陆砚,只能讪笑着应了一声。
陆砚饮了口茶,感觉到贲静芳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视了好几回,转头看向他,刚好与他有些微乱的目光相对,看的贲静芳面色顿时僵住。
陆砚见他此状,唇角闪过一抹讽笑,稍纵即逝,缓缓开口道:“贲运判在两浙近五年,怕是事务熟练,以后还需你多多忙碌,莫要负了圣上厚恩。”
贲静芳一愣,有些不太明白陆砚话中的意思,迟迟不敢应声。陆砚余光瞥了他一眼,继续道:“钱粮赋税是大事,陆某虽有心但毕竟初初上手,只怕要费些时日,在此期间,贲运判还需尽心尽责,莫要想着偷懒呐。”
玩笑似的语气让贲静芳立刻明白了陆砚话中的意思,立刻笑道:“陆大人哪里话,奉君之命,定会忠君之事,陆大人以后有什么需要下官处理的,尽可交代。”陆砚轻轻应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盏。
贲静芳立刻识趣的起身告辞,见他背影消失不见,陆砚才一点点的沉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案上,唤道:“棋福!”
棋福早就在外候着,听到陆砚的传唤,立刻带着应明进入房内,行礼之后就开始说起昨夜到市舶司与海场码头的所见所闻。
陆砚一边翻着面前箱中的清册,一边听着两人的汇报,面色沉沉看不出想法。
“……三郎君,小的专门问了码头一旁卖茶汤的小哥,他们说确实是三天前两国的船队发生了摩擦,默伽国的一些宝物在此之中碎了,细兰国则觉的自己没有责任不愿承担损失,市舶使孙大人也是从那日到现在一直在处理这桩事,与卫知府所说并无差错。”棋福说罢之后,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陆砚,默默的止住了话头。
一旁的应明是陆砚才从盛阳楼的护院中挑出来的一个精壮小伙,看起来长相憨厚朴实,实则头脑精明,心思细腻。此时听棋福汇报完毕,他才开始说起在市舶司周攀打听到的情况,一样是一切正常。
陆砚心中并无半点惊讶,卫元杰、贲静芳还有那几位长吏以及那些尚未见面的各地方官,皆不是简单之辈,敢将上交税赋少了半数之多,若是没有万全准备,又怎么会敢如此胆大包天。
他将手中的清册丢到一边,示意外面来人将东西抬出去封档后,才看向应明道:“从今日起,海场码头、通河码头每日所经货船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给我记下来,别的暂时先不要管了。”
应明点头应是,随后道:“昨日市舶司虽然一切正常,但是晚上回来时,属下听到一个更夫说七日前市舶司的吏房着火了,不过幸亏发现及时,没有人受伤,只是烧掉了一些文册……属下对这场火心中存疑,还请三郎君能让属下使人去查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