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一句牝鸡司晨,就足以将她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说到底,在外人眼里,这王府真正的主人是她的丈夫,即使她和他份位夫妻,她做了他丈夫该做的事情,就是不对。
这世道,究竟要如何逼迫女子屈服,它才满足呢?!
想到从小到大的遭遇,徐氏又是委屈又是心伤,长久以来的容忍在这一刻终于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堂堂一州之长凑不出肃王府上下的岁银和岁米,居然还参我与民争利?我保护代国商队安全,让他们能安全回到代国,哪里争了利?他不过看肃王不能做主,想以此逼迫我低头分他好处罢了!”
徐氏脸上泪如雨下,头脑却十分清楚,抽泣着说道:“什么小舅子仗义,我看两人不过是串通好的,想试探下我的态度,愿不愿意登门妥协,息事宁人,说到底,都是奸诈之人……”
徐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昂着头恨声道:“我偏不让他们如意,惹毛了我,我就上京也去参他一本,等他那两贯钱,都快把我们饿死了!我看京中那位陛下是护着他的兄长,还是护着一个无能又贪心的蠢货!”
她嘴上硬气,心里却明白肃州刺史的手段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王府的侍卫是先帝给刘恒的,用以保护王府和封地的安全,她让他们训练私兵,若是有肃王的命令倒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肃州刺史就是抓住她没办法让肃王说话赞同她这一点,想要彻底击垮她。
至于与民争利,里通外国,也是说大可打,说小可小,全看皇帝如何处置的事情。
她虽认为皇帝是个温和的性子,心里也不能保证登上皇位后的刘凌是不是还如昔日一般,记得那些兄弟情义。
君不见,连秦王都“失踪”了吗?
魏坤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见肃王妃心中悲苦,却硬要挺直着脊梁说着狠话,心中一软,想要伸出手去搀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中那把尺却让他几次伸手,又几次默默缩了回去。
他毕竟是外臣,而她是主母,不能逾越这道沟堑。
徐氏想到这么多月来见到的各色嘴脸,胡夏国对代国商队的不怀好意,那么多觊觎肃王牧场的丑恶心思,原本觉得天掉下不过就拿身子顶的她,也觉得疲惫至极,甚至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到底图什么呢?
图她和肃王平安喜乐?
即使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和他也能平安啊……
她望着身边的肃王,如此告诉自己,可是不甘心的情绪充斥她的胸臆,让她无法放下自尊对着这些丑恶之人屈服。
她该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魏坤沉默,徐氏拭泪,谁也没有注意一直一动不动看着王妃的肃王突然眨了几下眼睛,也把魏坤几次伸手都看在眼里。
“罢了,不过就是想要几分利而已,我就……”
她想到肃王府上下那么多张嘴还在等着她这个主母做主,只能咬牙壮士断腕,可屈辱的感觉还是萦绕不去。
“别、哭……”
沙哑的声音像是沙子在石头上摩擦一般粗粝,惊得徐氏喉头突然一噎。
“谁说话?”
“别、哭……”
肃王艰难地翕动着嘴唇。
“殿下!”
“夫,夫君……?”
徐氏和魏坤身子一震,惊喜地叫了起来。
“不哭,要笑。”
肃王像是刚刚解冻的雕像般缓缓地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我去和他们说,我还在呢。”
刹那间,徐氏的眼泪像是要彻底流干一般汹涌而出。
不是悲愤,而是喜极而泣。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一天,能在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在最意外的时候,遇到生命中第一个骑士,会跟她说:
——“我在”。
***
秦州。
最终还是为刘祁的软语苦求而屈服的田珞,一点点将秦/王/府的日常拉上了正轨,她也确实能干,虽然也是第一次既跑外务又跑内务,但至少还是让秦/王/府变成了该有的样子。
但有些事情,是她根本无法做到的,就连现在的秦王也做不到,那就是萦绕在秦/王/周围的猜忌和各种揣测的目光,以及那些隐隐想要看着他被皇帝厌恶,好跟着落井下石的险恶用心。
所有人都明白,即使他们做的如何好,如何妥当,只要那位远在京城的少帝一张“秦王已死”的旨意下来,刘祁就会变成什么都不是的庶人,甚至连庶人都不是,因为在法律上、在人们的心里,他已经死了。
他虽是活人,但却会彻底死亡,因为他将被抹去的不是性命和躯体,而是他作为一个人在这世上所代表的一切。
所以无论是刘祁也好,李将军也罢,甚至连草莽出身的赵丹都隐隐感觉到了这种可怕的氛围,这种头上悬着巨剑的压迫之感。
只有性子单纯天真的庄扬波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心目中,刘凌还是那个温和的和他坐在水边讨论神仙的三皇子殿下,而那样温和宽厚的少年,是绝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的。
其实刘祁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他正是靠着心中对刘凌最后一点信任,才硬生生逼着自己从舒州到庆州,从庆州到秦州,若无其事的挺直着脊梁,争取着自己身为秦王应有的一切。
这样压抑的日子,直到京中快马传来皇帝的旨意,才彻底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