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未开,香已至,佳人独坐候伊来。
晓梦阁与莲池相连,九如就在坐席上等着顾灵儿,她着娇粉罗裙,颈间系着一条柔白丝巾,规规矩矩的跪坐着,发如鸦羽,颜如舜华,背后蔓延着珠帘隔开的莲池碧波。
白珩自己喜欢穿着素色,给她穿衣裳却爱挑着鲜艳的颜色,他在满目琳琅里一眼相中这粉色罗裙,给她穿好后还很满意的模样,笑眼弯弯的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九如回想他那时的温柔神色,手摸了摸颈边的丝巾,觉得下次她也要帮他穿衣裳,既然他这么喜欢粉色,那他也穿一次好啦!
那样的潇洒少年身着粉色衣衫……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说回正事。
常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顾灵儿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很难说她落在九如手里是好是坏,九如会用最好的资源去医治她,这不是指苏顾两家会怎么苛待她,只是事实而已,伽叶教有人,也有足够的珍贵药材,哪怕在别人眼里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珍,伽叶教也能马上拿出来供她挥霍。
可以预见的,她身上的暗伤会悉数痊愈,甚至全身经脉也会得到滋养,若是她再配合一点,可能还会得到更多。
但是所有的一切在暗中都已经表明价码,九如在花了大力气治好了她之后,便觉得顾灵儿给她舞剑是应当的。
就如同她觉得她受到惩罚后,白珩便不能再与她生气一样,这是道义。
顾灵儿不知道为什么九如这么执着于舞剑,她所学功法奇异阴邪,不用剑也不用刀,倒有点像掌法,不说这方向不同,就说常人会这么坚定的觉得看一次舞剑就能获得提升吗?
可是她却真的这么觉得的。
顾灵儿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总是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些什么,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想什么都慢半拍,这像是醉酒,又像是迷药的劲儿还未过去。
这不正常,浑浑噩噩中她模糊的听见是九如在下药控制她。
寂静的室内,阵阵凉风夹带着莲香吹动纱幔,她一步步跟着婢女走着,却感觉自己是走在云端,一时间居然分不清现世与虚幻。
她突然停下来。
贵客停了下来,带路的善水也停下,转身垂眉低首问:“顾姑娘,怎么了?”
她迟疑着,刚想回答却忽然听见——
“九如此人乖戾残暴,这与她所修功法有关,若是她武功更进一步,到时以她肆无忌惮的性子,一出江湖必然引起腥风血雨!”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这么说着,很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她欺你辱你,把你当玩物耍弄,干尽丧尽天良之事,你给她一顿教训也是应当的。”
“魔教之徒,人人得而杀之,你身为武林正道的一份子为民除害,难道还怕死么?”
这个声音一遍遍说着,顾灵儿本就精神恍惚,直觉话中不对,可心中却有一股力量驱使她点头认同。
“没事。”
她听见自己这么回答着,又走了起来。
少女眼下黛色浓重,长睫微颤,精致的脸上拢着几缕憔悴。走近时,涣散茫然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独坐许久的粉色身影上,而后牵唇一笑。
这抹笑空洞的不带丝毫情绪,只是单调的弯起唇,莫名透着一股森然,顾灵儿是不会这么笑的。
九如抬起下巴,大大的杏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凝滞下来,呈现出一种警惕的备战姿态,仿佛耳朵往后摆的猫。
高手自有气场,她马上察觉到顾灵儿不对劲。
落座,婢女上前一步倒好茶后退下,茶香袅袅中静默了几息,九如倏地一笑,一派天真无邪的甜腻腻道:“灵儿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顾灵儿是个正经人,自然不可能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这种混话。
少女揉着额,脸含着几分倦色,神态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你想做什么?”
她隐约听见是九如用药控制她,可她做的梦也是由九如控制的么?
她一直在做梦,梦到的都是将九如斩于剑下的血腥场景,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笑嘻嘻的挑衅她,而后她突然用剑刺进她的胸口,鲜血流了满地。
每次醒来时双手都在颤抖,她并非嗜杀之人,就算是无恶不作之徒她也愿意给一个机会让他们将功赎过,被抓来后,她见过兰芝玉拖着不足半人高的小孩走进地窖,医女说这是兰大夫在试药,每次试药的有小孩,有男子,也有女子。
魔教之人,果真是十恶不赦之辈啊……
九如自然是笑眯眯的哄她:“我要看你舞剑,看好后我就放了你,还帮你报仇好不好呀~”
此时她手捧着茶,端正的坐在顾灵儿的面前,面门大开,这种距离下就算顾灵儿没带着剑,也只需推出一掌就可拍断她的心脉。
话音一落,顾灵儿神色突然变得很奇异。
这与她的梦一模一样,连说的话也一样,梦中她一掌拍碎九如的心脉,粉衫女孩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苟且残喘了一阵,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她嘴里流出。可她之前屏退了婢女,于是直到死也没有人发现她被袭击了。她临死时目光怨恨地盯着她,声音粗哑的诅咒:“教主会为我报仇的!你们一定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