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我们进入了叙利亚的东部——代尔祖尔。在冲突爆发前这里本来有60万人,而如今遭到炮轰和炸弹袭击,仅剩下几万计的老弱病残。”
“代尔祖尔附近的医院挤压着大量的伤病员,而每天还不断有人被抬进来。人最多的一周,我们收了超过300名伤者。每天都是手术,各种手术,我想我大概是把一辈子能做的手术都做完了。”
“药物,血液,甚至是净化水都稀缺,我们只能用现有的一切来救助他们。我们申请的各种援助大多因为跨境问题受到限制,不少从大马士革运送物资的人在半道上就死了。然而伤员每天都增加,整个医院里到处都是呻~吟和哀嚎。”
“每次冲突结束后,我们走出医院,满眼都是尸体,鲜血浸染了黄土和沙石,到处都是绝望的气息,我们在尸体里找寻一切生命,带回医院。”
“有一句话叫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可是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就想做个下医,做个能救他们治好他们的下医,下医就够了!”
“那天一早,医院里有个手臂受伤的孕妇要生了,可是我们在前一天就接到了转移的通知,必须转移能转移的伤病员去土耳其境内。”
“可是她羊水已经破了,我和另一个医生royce决定留下来为她生产,稍后再出发。小雅南,在我从小到大的认知里,医院都是那样干净的地方,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一切都是白色的。我真的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那样的地方做手术,肮脏,破烂,空气里尘土飞扬,血腥和腐朽的味道围绕着我,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在和魔鬼比赛。 ”
“他杀人,我救人,他继续杀人,我继续救人,看谁的速度快。”
“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赢了,看,我不仅救人,我还可以把新的生命接到这个世界上!”
“我正捧着孩子,royce剪脐带,突然有人从破碎窗户外往里面丢了几枚自制的手榴弹,royce一把抱住我卧倒,我、我……没抓住他,没抓住那个孩子,有一颗手榴弹就丢在了手术台上……”
他说着倏然停住了,好像一首曲子在最高音的时刻戛然而止,归于无边的沉寂。隔了好一会,他有些无奈地抬起手。他右手上戴着一串佛珠,所以路雅南并没有想到那里有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原来我总觉得慢镜头是电影里煽情用的,可原来不是,那一刹那,我真的就在那个慢镜头里了,手榴弹如何坠落,如何炸开,怎样血红的一片,好像每一秒都被按下了暂停键,让我一点点清晰地看见那个瞬间,那么得清楚,那么得……”
“然后……炸飞的流弹片打断了我的右手筋腱,我想,那是我的报应,是那个孩子在怪我,怪我,没有抱住他,他还没有睁眼,他只哭了一声,生命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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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要是和你一起去,就好了……”她无法想象那样的场面,却能深切地感受到那样的悲痛。
他摇摇头,“小雅南,你知道吗?我多么庆幸,那个时候我们离婚了,你没有和我一起去,那样的场面,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看见。”
虽然觉得他这个人无耻又无赖,可路雅南还是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揪痛。对于他来说不能再拿手术刀,是何等的痛苦,她为他痛。
痛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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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翰飞抬手,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脑袋,“我本来也想告诉你的,不过想想告诉你也没用,你小丫头一个,能做什么啊。再说了,你三哥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你不是说我往街上一站,那就是抢手的鸭啊……”
他说着,路雅南鼻子一酸,就哭了,“白痴……”
她一哭,他就慌了,“哎!是我手受伤哎,你哭什么啊!再说,你昨天还一副要把我剥皮抽筋的模样呢。路雅南,你还是那样对我比较好,我比较习惯……”
路雅南哭笑不得,“你是我三哥啊!”
路翰飞一愣,然后以手捂胸,“哎哟,好疼,小雅南你这刀可真狠啊!你到这种时候都不能说一句因为你喜欢我啊,三哥!不是你三哥你是不是就不哭啦!”
他再生气,再恼火,只要她一哭,他就慌了,总想着不管如何,先把她哄好了再说,这些年来,这已经是改不掉的习惯了。
这一次,他无赖耍泼没能逗笑路雅南,她哭得更凶了,“你不是我三哥,你死了我都不会管你这个混球!”
路翰飞挠头,“我怎么一点安慰和同情都没感受到啊!满满都是恶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