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和盖世太保不一样。我是军人。我的价值体现在浴血奋战的战场上,而不是体现在抓捕手无寸铁的平民上。”温舍看着多娜想要逃离的背影,恍然间觉得那竟像是蒂洛离开时的样子。他顿时生出了几分不舍之情。
“您,您不会举报我的。对吗?”多娜早已方寸大乱。在她曾经的意识中,与党卫军谈条件,无疑于与虎谋皮。
“至少现在不会。只要你配合。”
“您想要什么?”多娜摸了摸大衣兜里的那条项链。她只剩下这些了,如果他要钱,她再也给不了更多。如果他想要……不是禁止日耳曼人与犹太人发生关系吗?他总不会……只要不被盖世太保抓去,她也不得不牺牲自己……多娜瑟缩着瞄了温舍一眼,又攥紧了胸前的扣子。
温舍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什么都不要。你只要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就可以了。记住,不要给我添麻烦。明白吗?”
“明白。”多娜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坐吧。”温舍指了指沙发,多娜慢慢地坐在了上面。她把大衣脱了下来,手臂上的大卫星异常显眼。
“你的姓名、头发的颜色、身份都要改。”温舍对她说道,“还有,你必须要清楚一点:我救你,不代表我也可以救其他犹太人。所以,不要向我提更多的要求。而且,你只能呆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出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多娜点了点头。她有点沮丧,因为她刚刚想恳求温舍救他的家人。但按照现在的情势看,她的确没法再要求更多。
“现在,把你手臂上的这个玩意摘掉。”温舍点燃了壁炉。多娜把大卫星袖标摘了下来,温舍把它扔进了壁炉,火舌很快将它蚕食成为灰烬。
“你可以休息了,你就睡在那个房间。”温舍指了指主卧旁边的一个房间。他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女士衣服。把它们放在了沙发上。“这些衣服你穿着可能有些大,不过……”
“谢谢,谢谢您!”多娜忙不迭的说。不用被盖世太保抓走,有地方住,有衣服穿,她已经从地狱回到了天堂。她有些好奇这些女士衣服是谁的,但她保持了沉默。
当多娜梳洗完毕,躺在柔软的床上时。她仍然不敢相信今晚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她差一点就要被送到集中营了,她以为她马上就会死了。温舍就像耶和华一样从天而降,挽救了她的生命。甚至还为她提供了住的地方。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又略带着一丝歉疚。多娜不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她绝不是一见钟情。也许他就像那位好心的国防军少校,同情犹太人的遭遇,并愿意帮助他们。想到这里,多娜又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如果当时父亲能听从那位少校的建议,尽快离开德国就好了。他甚至说可以帮助他们一家弄来通行证。可是父亲舍不得在这里辛苦打拼积累的一切,坚持留了下来。最后却落得了如此下场。多娜在黑暗中低声抽泣着,似是在哀悼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人生。由于过度悲伤,加上惊魂未定,她几乎一夜未合眼。
与此同时,温舍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最初的冲动过去,他开始冷静地思考该如何安置多娜。他不忍心将她交给盖世太保,但她又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而那张与蒂洛相像的脸,又让他产生了一丝留恋。他的内心有些矛盾,又有些犹豫。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有些烦躁。当时针指向凌晨三点的时候,温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渐渐沉睡了过去。最后的意识,是想着不论如何,多娜必须先有个新身份。
第二天一早,温舍便出门了。他给多娜留了字条,要她务必留在家中,哪里都不要去。他要运用自己的关系,为她造一个假的身份证明。傍晚,当温舍回到家中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家里焕然一新。门窗、家具、地板皆一尘不染,光洁如新。换下来的衣物被清洗了,皮鞋也被擦得锃亮。这令他有些不适应。厨房里飘来了饭香,他快步走了进去。当多娜听到动静,转过身冲他微笑的时候。他以为是蒂洛回来了。她穿着蒂洛的衣服,像蒂洛当年那样为他准备着晚餐。温舍贪婪地盯着多娜,他向前走了两步,向她伸出了手……和记忆中会和他热烈拥抱的蒂洛不同的是,多娜如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到了一旁,胆怯地看着他。温舍这才如梦方醒,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假装咳嗽了两声。
“谢谢你帮我收拾屋子。”温舍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我只能为您做这么多了……”多娜低下了头,有些羞涩地说道。
“你不必放在心上。”
“您在外面稍等一会儿吧,晚餐马上就准备好了。”
“……好的。”温舍说道,“我给你办了新的身份证明,过几天你就可以摆脱犹太人的身份了。”
“真的是万分感谢您。”多娜几乎要感激涕零了。
吃饭的时候,多娜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温舍先生,您借给我穿的衣服,我稍稍改小了一些……希望您不要介意……”
“它们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意改。”
晚餐后,温舍拿出了一瓶染发剂。要多娜把头发染成金色。当多娜干完这件事的时候,温舍望着她出了一会儿神。
“要是再有颗痣就更好了。”他盯着她的嘴角喃喃说道。
“什么?”多娜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需要有个新名字。你原来的姓氏,一听就是犹太人。”
“那么我的新名字叫什么?”
“艾米利亚,艾米利亚·斯皮尔曼。你来自卡迪兹,是我的远房表妹。以后我就叫你艾米丽,你叫我马克思。”
chapter 120圣诞婚礼
圣诞节前三天,也就是12月22日,郝斯特和凯瑟琳在蒂尔加藤公园的巨大钟楼前举行了婚礼。伴郎和伴娘分别是克林根伯格和梁紫苏。婚礼的规模并不大,只邀请了双方的亲朋好友。少了些隆重喧闹,却多了几分温馨。凯瑟琳的父母特地从卡迪兹赶过来,亲眼见证了女儿的婚礼。当他们看到身披精致华美的婚纱,一脸幸福与羞怯的凯瑟琳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当众人看到拄着拐杖的新郎和吊着胳膊的伴郎时,先是忍俊不禁,而后又陷入了沉默。战争,吞噬了无数年轻人的生命。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凯瑟琳比其他人幸运的是,她的新郎还活着。而更多女孩的梦中人,已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的一缕灰尘。
不管怎么说,结婚总是令人高兴的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郝斯特和凯瑟琳完成了婚礼仪式。这对新人带领大家来到了一家俱乐部,举行接下来的婚宴。在进入俱乐部之前,郝斯特的弟弟约阿希姆派普突然间摔碎了一个盘子,地上撒满了碎片。然后奥利维亚拿出了扫帚和簸箕,由凯瑟琳和郝斯特共同把碎片扫起来。这是德国人婚礼的一个传统,是祈求幸福的象征。这一环节完成后,大家高高兴兴地走进了俱乐部大厅。那里不仅准备了精美丰盛的餐点,还有乐队演奏和唱歌跳舞。按照惯例,新郎要特别邀请新娘、丈母娘等人跳舞。不过郝斯特显然无法完成这件事了,邀舞的任务交给了伴郎。有趣的是,克林根伯格过于高大的身躯原本就显得鹤立鸡群,站在个头娇小的凯瑟琳和斯皮尔曼太太身边更是反差强烈。特别是他吊着胳膊,行动不如平日敏捷,笨拙的动作引得大家阵阵笑声。为了配合众人的好心情,他频频坐着鬼脸。跳到最后,凯瑟琳实在忍不住了,扶着腰对着克林根伯格笑出了声。郝斯特也站在一旁也得直不起腰。梁紫苏眼泪都笑出来了,干脆直接扎进了陪同她前来的施特雷洛的怀里。之后是集体舞,参加婚礼的宾客全部起立,鼓掌唱歌,搭着肩膀围着大厅、走廊、各房间绕着圈跳舞。一时间,无与伦比的幸福喜悦与开心欢乐充盈着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当婚宴现场到达第一个高潮之后,伴娘梁紫苏宣布要大家一起做一个小游戏。说是游戏,其实是现场承诺赠送礼物。由每位客人当场写一个纸条,内容是为新人做一件什么事情或送一件什么礼物。这个游戏是梁紫苏和克林根伯格和所有宾客提前打过招呼的。来到婚宴现场的宾客都是新郎和新娘亲近的人,所以大家都非常乐意完成这个游戏。不一会儿,大家都写好了字条,交到了梁紫苏和克林根伯格手里。他们把字条都放在一个玻璃盆中,让凯瑟琳和郝斯特蒙着眼睛抽出其中四张。被抽到的客人将会在短期内兑现自己的承诺。凯瑟琳先摸出了一个“邀请新人出去旅游一次”的字条,这是由郝斯特的同学写的。他被抽到后显得比新人还要兴奋,当场承诺新郎新娘蜜月旅行的费用由他全包。这个承诺赢得了众人热烈地掌声。紧接着郝斯特和凯瑟琳又分别摸出了另外两个字条。前来参加婚礼的温舍送了凯瑟琳一台电视机,这让大家着实惊呼了一阵。要知道,在当时电视机不仅是稀罕物,价格更是不菲。温舍这份礼物是绝对的大手笔。郝斯特的战友写要为郝斯特和凯瑟琳的孩子提供直到三岁的玩具,大家跟着又是笑闹了一阵。眼看只剩下一张字条了。在写字条的时候,梁紫苏就已经瞄到凯瑟琳的父母在低声交谈后,用极其郑重的表情在纸条上写了一行字。她猜想那一定是一份大礼。为了给凯瑟琳长脸面,她偷偷在字条上做了记号。最后轮到郝斯特抽字条的时候,梁紫苏挤眉弄眼地暗示了他半天,郝斯特笑着看着梁紫苏,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图。梁紫苏实在忍不住,手把手地指挥着郝斯特把凯瑟琳父母写的那张字条抽了出来。当郝斯特念出字条上的内容时,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凯瑟琳的父母送了新人一小块位于巴伐利亚的土地。
凯瑟琳听到这个礼物时,当场哭了出来。她飞奔到父母身边,一边流泪一边亲吻着他们。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块土地凝聚了多少父母的心血,甚至花掉了他们毕生的积蓄。而她的父母所祈愿的,无非是她日后的幸福。郝斯特也走上前去,发自内心地对他们表示感谢。众人见状,用此起彼伏的欢呼和猛烈不断地掌声向凯瑟琳的父母致意。婚宴至此达到了第二个高潮。
当婚宴临近结束的时候,新人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一一向前来的宾客道谢。宾客们也送上了喜礼。让梁紫苏啧啧称奇的是,德国人简直务实得不像话。虽然以前她跟随父母在德国居住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德国人的务实,不过这一次,她更加见识到了这一点。送给新人的喜礼很多都是照单认购的。结婚前,郝斯特和凯瑟琳根据自己的需要列了一张清单,说明自己成家后,还缺什么东西。与他们走得比较近的好朋友就会来认购,决定送什么礼物,并提前互相告知,以防重复购买。梁紫苏回想起凯瑟琳之前对她说自己缺一套床上用品,看来走得就是这个路数。
当凯瑟琳扶着郝斯特走到温舍面前的时候,温舍轻轻亲吻了她的脸颊。他真心疼惜着这个和他一同长大的女孩,由衷的为她能够达到幸福的彼岸而高兴。凯瑟琳回望着温舍,心情略有些复杂。这是她曾经暗恋多年的人,他如同影子一般藏在她的心中,时时不肯离开她。这个影子陪她走过了懵懂的岁月。直到遇到郝斯特,她才向着新的感情之路起航。这段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沉淀在心底,更会永远被她珍视。而现在,她的心和她的灵魂都属于郝斯特。她坚信他们能够美满地度过一生。而当凯瑟琳与温舍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轻声说了句谢谢。谢谢他对她的关怀与照顾,也谢谢他曾在她的心中存在过。
热闹欢喜的婚礼过去了,宾客们陆续离席。梁紫苏看了看身旁的施特雷洛,突然间对婚礼产生了无限想往,心想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俩的婚礼呢?施特雷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梁紫苏期盼的眼神,他扫了一眼在一旁谈笑风生的克林根伯格,又瞅了瞅梁紫苏,在心中不满地哼了一声。
chapter 121情不自禁
汉斯·施特雷洛一向是个好好先生,很少能有让他生气的事情。不过在郝斯特和凯瑟琳的婚礼上,他却着实不爽了一把。
这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于那个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长得像竹竿一样的,名叫弗里茨·克林根伯格的家伙。
今天一早,梁紫苏早早来到了蒂尔加藤公园,作为伴娘她需要帮助新人提前准备婚礼事宜。当她到达钟楼的时候,伴郎克林根伯格也已经到了。这个顶着娃娃脸的身材高大的家伙让梁紫苏产生了一阵好奇。一想起在广播中听到的他在贝尔格莱德的事迹,梁紫苏感到十分有趣。她一边准备着婚礼现场,一边和克林根伯格聊着天,一边脑补他如何忽悠贝尔格莱德市长。梁紫苏的脑海里浮现出克林根伯格眼泪汪汪地紧握着市长的手,激动地大喊着“兄弟,啥也不说了,缘分呐!”。市长抹着眼泪,就把轮椅给买了,哦不,是把投降书给签了。梁紫苏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惹得一旁的郝斯特和克林根伯格颇为惊讶。倒是凯瑟琳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在她看来,如果有一天梁紫苏不这个样子,那才是不正常。
克林根伯格非常健谈,幽默感极强,用梁紫苏的话说,就是他说的所有梗都能准确地戳中自己的笑点。这个清晨,梁紫苏基本就没合上嘴。两个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克林根伯格觉得自己好久没见过像梁紫苏这么好玩的姑娘了,她不像有些姑娘故作扭捏。外向开朗,和谁都是自来熟,但绝不会让人感到随便和不自重。他在心里颇为遗憾地想,要不是这个姑娘名花有主了,自己追求一下试试看也未尝不可。有她在身边,以后的日子绝不会无趣。
当汉斯·施特雷洛稍晚一些到达婚礼现场时,看到的就是梁紫苏和克林根伯格熟稔的样子。开始他并没有在意,结果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女朋友似乎和伴郎似乎太过接近了。两个人就像是认识了一百年,而他这个正牌男朋友却被她晾在了一边。特别是在婚礼进行当中,梁紫苏和克林根伯格配合的非常默契,一切都那样的井井有条。而到了婚宴的时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主持完全把全场气氛调动了起来。当施特雷洛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着“伴郎和伴娘简直天生一对”的时候,他开始出离愤怒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克林根伯格,把他想象成了苏联人的飞机,恨不得在他那张娃娃脸上戳几下,然后让他冒着黑烟从台上混下来。什么“贝尔格莱德的征服者”,简直就是肖想别人女友的登徒子!
更让施特雷洛郁闷的是,当梁紫苏在婚宴间隙中跑到他面前,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弗里茨那个家伙太有意思了!”弗里茨?他俩居然都这么亲密了!施特雷洛感到头晕眼花,他紧张地想到,会不会是自己上个月提出分手的行为惹恼了梁紫苏,让她移情别恋了。但这个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定了。施特雷洛又假设了很多种可能,但都不能解释梁紫苏今天的举动。这边,新人和宾客们欢欣愉悦地联欢;那边,施特雷洛独自郁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