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钧研从安检口出去,很快到了案发地。
阿汤等在那里,脸吓得煞白,见到柏钧研,腿软得几乎跪地。柏钧研将他拉住,情绪看似平稳,指示他往一侧去找,他自己往另一侧,不是找人,找离开路径,以及一路都有几个摄像头。
“机场洗手间不可能大变活人,通过安防监控系统一定能找得线索,但是必须得快。”柏钧研冷声道,一贯的温和气质一扫而空,他看起来那么冷静,目光却让阿汤瑟缩,仿佛被火焰灼到。
柏钧研一边奔向机场派出所,一边拨通了邹燕的电话。
清晨,女人的声音慵懒中带了一点迷糊,刚喜悦地叫了一声“钧钧”,被厉声打断。
“赵亦在哪?”
邹燕沉默,方才甜蜜的尾音像是冬天的糖稀被突然拉断,再开口,满是扎人的冰棱。
“柏钧研,你自己的女朋友,大清早打电话问我,不觉得搞笑么?”
“赵亦被劫持了。”
“哦,谁让你最近这么嚣张,我一直让你低调点,你肯听一个字吗?”
“低调?所以你就和助理亲自操刀上阵,煽风点火,给赵亦泼脏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网络也会留下踪迹,下次记得掩藏好。”
“……是!我是很生气!很委屈!很屈辱!所以上网说了一些泄愤的话!但我不会劫持任何人!这是犯罪!”
邹燕才该拿奥斯卡,切换情绪顺畅自如,像卡片翻一个面,从黑脸变成白脸,委屈苍白的脸,分分钟声泪俱下,柏钧研用力闭了闭眼睛,不再与她胡搅蛮缠下去:
“邹燕,你最好祈祷,这件事完全与你无关。”
“本来就与我无关,呜……钧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柏钧研躁郁地切断通话,险些将电话扔出去,终究握住,举起看,又有一个电话进来。
完全陌生的号码。
柏钧研心中一凛,先按下录音,然而才接通,沉声说了一句喂。
对面传来比意料中年轻得多的声音,清澈悦耳,但音量很低,仿佛怕被人听了去。
“是我,柏师兄。”
不是预料中的绑匪,柏钧研失望又庆幸,这一大早颜忱书找他想来是有什么事,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其他,随口应付两句就要挂电话,却听颜忱书把声音放得更轻:
“一会我给你发个地址,可以带人过来,但不要报警,千万不要,赵亦在这里。”
话音刚落,通话终止,柏钧研急忙回拨,被挂断,再挂断,无数次挂断,这样重复了几分钟,终于收到一条短信……
……
赵亦浑身颤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恐惧过。
外表仍然看不出来,她还没有放弃使用武器——语言是她唯一的武器。
“方先生,您能站到今天的位置,我想,应该不是靠的运气。”
方玉隆放下刀片。他真有点惊讶了,这小姑娘,浑身是血,害怕得直抖,竟然不哭不求,还在和他维持交谈,听起来像在参加某种平和的访谈节目。
“不疼么?小美女。”他眯了眯眼,又用刀片轻轻划拉出一条口子。
赵亦大概已经知道了此人的取向和癖好,也知道她表现得越平静,越容易平息对方的**。她耸了耸肩:
“一般。我小时候,被我爸罚站军姿,一站四个小时,那才叫疼。”
“哈哈哈哈戏真足!你爸赵将军是吗哈哈哈!小宝贝,不如捧你当个明星吧!放心,叔叔技巧好的很,刚好割破,但又不会留疤,你看倩倩,身上一点看不出来!”
“您真的不担心,我说得可能是真的?”
“哈哈哈哈!”
“很容易验证,打个电话给周铭诚,不费吹灰之力。他是我在美国时的师兄,我们一起回国创办诚亦资本,注册资本1.5亿,当时放在资本圈只能算是小虾米,但三年后,被我做成了一艘航母。我们投的第一个项目是《十七年》,这是业内第一次出现跨界导演,因为这位退役的国际女星有人脉和票房号召力,但她对导演一窍不通,一切都由执行导演操刀,所有,全部,为了掩人耳目,她与这位执导保持了长期的私情。”
方玉隆缓缓停了手。赵亦所讲述的,确实是业内人士才知道的秘辛,那位女星努力打造她的才女形象,在片场也做出终日忙碌的模样,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都靠长期合作的执行导演替她掌镜。
“诚亦资本投资失败,做了股权拆分,我因为觉得自己对电影产业不够了解,才去竖街镇当群众演员。这是我个人的工作习惯,遇任何到问题,都要做足够田野调查。听说周铭诚后来找到新的合作伙伴,那个人,是你吧?方氏最近一系列动作,看起来都很眼熟。”
赵亦娓娓道来,她浑身皆是伤口,殷红的血从白t恤和牛仔裤的裂口中渗出,像千重莲瓣缓缓绽放,配上她冷如霜雪的神情,寂静清冷的讲述,有一种绝境般的美感。
方玉隆一时竟看愣了。
“电影是您的领域,资本是我的领域,方先生,奉劝一句,您这是与虎谋皮。”
赵亦说了很久,久到浅显的伤口都开始凝固。朱颜似血,血似朱颜,方玉隆所悉心追求的“艺术美”,说话间就消失枯萎。虽然神智在变得清醒,在提醒自己赵亦的话值得细想,很有道理,但**难以控制,方玉隆满眼只看到一瓣瓣萎顿的红莲,令他想看到更多的血,来滋润他心底的欲。
“给周铭诚打个电话,立刻就能确认我的身份。”赵亦又轻声说了一遍。
她紧紧盯着方玉隆的眼睛,浑浊的,被酒意浸染的眼睛,觉得其中似乎有一丝神智,像乌云背后一丝阳光,很快消失不见,化作更加疯狂的漩涡,
赵亦睁大眼,看见他重新举起了刀片……
“管你是谁呢?今天你是我的作品,仅此而已,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