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烛照旧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他一不小心把脑袋磕在了这人肩头,临烛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顺滑而冰凉, 柔柔地从他额前拂过。
苏断站定, 抓着临烛的袖口抬头看去。
站在他面前的人穿着一身半古式的白色长袍, 袖口和衣摆都十分宽阔,款式很简单,但却在领口衣角处描摹着低调繁复的花纹,不知道是符咒还是什么,仔细看去,竟恍惚让人有惊心动魄之感。
配以被暗红发带拢起垂到腰间的漆黑长发,像是个从千年前穿越而来的古人似的。
按理说他这一身半新不旧的装扮在充满现代感的都市中应该十分突兀才对,但大约是因为九尾狐的气质太过卓然,即使穿着早已被这个时代淘汰的服装,夹杂在林立的楼宇中,也依旧十分自然,一时间竟也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对。
没到一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两人旁边停下,车门打开,一个从头到脚一身黑的男人走了下来,对着临烛恭敬地叫了一声:“临局。”
说着把后车座的车门也打开了,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个黑衣男人的性格和长相一样沉稳,不比刚刚看见他之后恨不得八卦到扑上来的那一群天师,这人见到他抓着临烛的衣袖,也只是视线微微迟滞了一下,很快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临烛点点头,也没有挥开苏断拽着他袖口的手,只是微微抬了抬胳膊,示意他上车。
对于自己要被提溜回去“调查”这件事,苏断十分配合,不过抬脚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间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对了,白狐呢?
苏断忍不住回头用视线寻找,发现刚刚还垂着毛茸茸大尾巴跟在他们身后的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已经自己跑回去了?还是融进了临烛的二重身中?
他还想有机会摸摸那只狐狸尾巴上的毛呢,竟然这么快就不见了,苏断心中忍不住有些失落。
拽着的袖口又动了动,临烛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已经收起来了。”
苏断回头,眨眨眼,“哦”了一声,乖乖地松开临烛的袖口上了车。
而临烛用眼角扫了一眼自己被人类攥出了一片褶皱的衣角,微微皱了皱眉,才跟着也上了车。
车辆平稳地驶出,很快混入道路上的车水马龙中。
车里的冷气开的很足,苏断原本就是极阴的活死人体质,吸收了旱魃的能量之后,身上阴气更是重的不得了,整个人跟个小冰箱似的。他要是个彻底的妖物倒也算了,可偏偏体内还存着一股最本源的生气,让他有了人类的知觉,自然忍不住有些难受。
菠菜的效果褪去之后,苏断就觉得骨头缝里渗出一股股的阴冷之意,感觉并不比刚来的时候在阵法中被抽取身体的能量好多少,让他恨不得想立刻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可现在是在车上,哪来的小被子能让他裹紧?
于是半晌之后,苏断的小屁股忍不住在座椅上挪啊挪,悄咪咪地往临烛那里凑近了一些、又凑近了一些。
狐狸本就是热血动物,又因临烛患上了暴食症,在不算长的时间内吸收了极多鬼怪和妖物的能量——他的这种吸收和苏断因为跟脚太薄弱而被食物同化的情况不同,是把食物彻底嚼碎了变成自己的养料,所以不仅不会让他体质变阴,反而会增加他本身的属性——而实力暴涨,所以平时不刻意控制,体温比起常人来还是高上一截的。
这样一个人坐在苏断旁边,简直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小火炉,从上到下都充满着温暖诱人的气息!
苏断一开始还只是想凑近一些,毕竟车里除了他和临烛还有别人呢,而且他和临烛现在也没确定关系来着……
然而凑着凑着,却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挪动的小屁股,很快就把脸颊埋进了临烛肩膀和座椅后背的缝隙中,整个人贴着临烛暖洋洋的身躯,舒服地直想打呼噜。
原本只是模糊地这么想着,结果没过多久,苏断就真的打起了小呼噜。
他实在太累了,菠菜的效果褪去之后,吸收那么多死气的副作用就显露了出来,身体除了阴冷之外还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乍一碰到让他安心的身躯,就忍不住卸下防备开始休息起来。
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浅淡薄荷的味道,苏断意识逐渐昏沉,在梦里美滋滋地撸起了毛茸茸的狐狸,摸完耳朵揉肚子,把想摸的地方都摸了一遍……
临烛:“…………”
其实在这个人类小幅度地蹭过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人鬼鬼祟祟的动作,有些好奇他想干什么,就一时没有揭破。
结果——这人就这么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作为一只活了几千年的上古大妖,临烛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做人形靠枕,忍不住愣了很久,脸色青白一瞬,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没有把这个随便占自己便宜的人类推开。
吸收了旱魃能量的人类呼吸中沁着凉意,落在他后颈上,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不知为何让他有些难以静心。
开车的人察觉到后面的情况,视线有些惊愕的抬起,触碰到后视镜中临烛一片漠然的瞳孔后,又很快面容一整,低下头专心开车。
而前座,车载空调的开关明明无人碰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纽已经悄悄转到了关闭的那一头。
…………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梦里试图扒开狐狸的后腿结果被正面蹬了一脚之后,一阵类似于失重的感觉袭来,苏断打了个激灵,从梦中跌落出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他肩上,轻柔却坚定地将他推到坐直的姿势。
苏断沿着这只手往上看,看到了男人俊美却面无表情的脸。
意识到自己好像枕着这人睡了一路,苏断下意识瞪大眼,伸手摸摸自己的唇角,在没有什么摸到可疑的水渍后,悄悄松了一口气,瞪得圆溜溜的眼又回到正常的弧度。
头脑还昏沉着,苏断心虚道歉:“不好意思,你、你肩膀酸不酸?”
不过问出口的下一秒就意识到,临烛又不是正常人,怎么可能会酸?
临烛不出意外地摇摇头,率先下了车,苏断跟着他下去,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面积不小,风格是古典素净的中式建筑,白墙红瓦,院中错落地栽种着许多高大青翠的树木,树冠亭亭如盖,氤氲出大片如云如雾的阴凉树荫。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树木的功劳,院子中空气清新的沁人心脾,温度也比外面低了一截,按理说是极为舒适的。
只是这温度对苏断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虽然知道凑得太紧可能显得有些过于轻浮了,但在临烛身上热度的吸引下,苏断还是忍不住紧紧跟在临烛身后,近的都快贴上去了,跟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猫似的。
开车带他们回来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消失了,临烛带着他进了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