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似乎是抓的太用力了,他一松手,指间就悠悠落下两簇白毛,让苏断觉得有一点点心虚。
临白白倒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事实上,它这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浑身染着血痕的黑发人类。
它太弱小了——
视线从黑发人类身上斑驳的血迹上一一划过,刚度过一个成长期的幼崽心中关于想要长大、变得强大的愿望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强烈。
如果它足够强大,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像这样在遇见危险的时候,只能缩在黑发人类怀里、让黑发人类流那么多血了?
幼崽从喉中发出一声近乎悲鸣的呜咽,湛蓝兽眸中盛满哀伤和痛苦,爪子扒在苏断肩膀上,小心地舔舐他纤瘦脖颈上刺目的血迹。
苏断被它像是在哭一样的呜咽声震的呆了一下,直到脖颈上传来湿漉漉的舔舐触感,才伸手摸上怀里狐狸团子顺滑的脊背,一边顺毛一边轻声安抚道:“我没事——”
他身上的皮肉伤都已经被伤药治好了,现在只是血迹看着可怕而已。
就在这时,苏断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电子提示声:
【滴!系统已经完成bug修复任务,即将在十分钟内回到正确的时间线上,请宿主做好跳转准备!】
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80吗?怎么一下忽然就跳满了?
苏断着急地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解释说:“bug修复受到系统运行速度、此bug世界线稳定性等因素的影响,因为刚刚宿主和饕餮一站散发出的能量太大,已经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根基,所以bug修复速度才会突然加速。”
“请宿主做好跳转准备!”系统再次提醒道。
苏断嘴巴张开又闭上,问:“这个时间线上的经历,究竟会不会影响到任务世界时间线的人,现在有答案了吗?”
这一次系统给出了比较确切的回答:“bug修复完毕后,程序按照正常路径走了一遍,推测应该是没有影响的,宿主,这只是一场意外引发的bug。”
听到这个答案,苏断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半晌才缓缓对系统说:“好,谢谢你,我知道了。”
结束了和系统的对话后,苏断把埋头在自己身上各处哭唧唧给他舔“伤口”的临白白揪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可能是太伤心了,都没注意到他身上现在没伤口了,舔的十分投入,苏断把它揪起来的时候,还发出了委屈唧唧的嘤嘤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白白。”苏断叫它,语调低低的,少了平时逗弄的意味,带着点清亮的温柔,像是春日初初化开的一抹溪流,清冷又湿润地流进人心里。
临白白敏感地察觉到黑发人类是有正事要说,瞬间缩在他手中不动了,只小幅度扭头讨好地舔舔黑发人类的手腕。
它太大只了,这么揪着也不舒服,苏断把它放到地上,蹲着尽量平视地和它说:“我要走了。”
……走了?
高等妖族的学习能力不是空口说出来的,和黑发人类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临白白早就把人类的语言掌握的七七八八了,除了涉及到一些专业领域,普通的日常对话理解起来是完全没问题的。
黑发人类有时候单独出去觅食,就会对他说这句话,这代表两个人会分离一段时间。
但这一次,这一次……临白白隐隐意识到,并不仅仅是出去觅食这么简单。
“抱歉呀,这次可能会离开很久。”苏断说。
咻的一下,它伸出爪子,着急地扒在苏断膝上,脑袋在苏断腿上狂乱地蹭着,以最原始的方法在黑发人类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确认所属权,身后粗长的大尾巴在地上近乎焦躁地扫来扫去。
苏断连忙摸摸它的脑袋,小声安抚道:“白白乖,还会再见面的。”
临白白不用脑袋滚他腿了,只是抬起头,湛蓝的兽眸中明晃晃盛着某种叫做“悲伤”的情绪,张开细长的狐嘴,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又沉又哑,像是卡很久,才从喉间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什么时候能再见?
从这一声呜咽中,苏断读到了临白白想要表达的意思。
“等你长大一些,长出八条——”他想了想,他和临烛是在临烛第八条尾巴已经长出很久之后才见面的,为了不让小家伙空高兴一场,又谨慎地修改了措辞:“……长出九条尾巴的时候,就能再见面了。”
当然是用不了那么久的,只是相遇比预想中的提前到来,总比原本的期待落空好。
虽然系统说这个时间线上的临白白不会对后来的临烛造成影响,但苏断还是不想随便敷衍它,认认真真回答完后,开始老妈子式嘱咐起来。
“要好好吃饭……”
“不要看到妖怪就扑上去打架,看到大妖怪要先跑知道吗?……”
“多吃肥遗,对身体好的……”
“那具饕餮尸体也不要浪费,已经加了掩盖气息的阵法,可以撑半个月,你慢慢吃……”
……
十分钟的时间太过短暂,短到来不及把担心的事都嘱咐一遍,苏断挑着重要的说了,握着临白白软软的爪子,最后低头亲了亲那绒呼呼的脑门,在时限到来时小声说了一句“再见”,身形就如缥缈的绒羽一般散开,消失在茫茫大地上。
只剩下一只狐的九尾狐在黑发人类消失的地方呆坐了很久,才站起来走向旁边饕餮已经停止流血的尸体,按照黑发人类最后嘱咐的那样,埋头吃了起来。
它面对着比自己的大了几十倍的饕餮尸体,昼夜不停地吃,一直吃到胃部被撑到抽搐到极致后变得麻木,吃到四肢百骸因为流入的力量过多而开始再次抽条急速发育,吃到眼睛受饕餮神力影响而生出阵阵灼热阵痛,都不曾停止。
它很疼,可是再也没有一个黑发黑眼的人类,会把他抱在怀里,轻柔地帮他按过每一块泛着酸的骨骼了。
……
七日后。
一向干旱的浑夕山罕见地下起缠绵的小雨,绵密的雨丝将整座山都笼罩在一种难言的缱绻氛围中。
雨水落到地上,将黄土染成深色,将血色的痕迹冲淡直至消失,腥味随着雨水一并被掩埋,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察觉到大妖怪们打完了又小心翼翼把家搬回来的小妖怪们纳闷仰头望天,想,被称为无水山的浑夕山怎么会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