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秋先前提醒过褚韶华关于席肇方会有事找她, 褚韶华也进行过许多猜测,终是未见到席肇方,不知自己猜测可对。
席肇方请褚韶华喝茶,地点就在席肇方在上海的宅子, 一处黄浦江畔的花园别墅。
上海这个地方非常有意思,你永远不会觉着自己有钱。
如褚韶华,当初她在陈家时,陈家在北京也不过是有两处铺面, 并没有自己的住宅,都是租宅子住,可在乡间,已称得上大户人家。褚韶华在上海不过一年有余, 就能置起宅院, 倘此事叫老家人知晓, 还不知要如何赞叹,认为她发达有钱。
褚韶华也觉自己不错, 但, 那是还没有来到席家之前。
入眼便是一座东西开阔, 南北向的三层混合结构的独立式花园洋房,屋前空地栽有玫瑰郁金香木兰之类的花卉, 今在冬日,自是百花凋谢, 却可想见春夏盛景。阳台拱门都带着强烈的西式风格, 待由佣人恭敬的引褚韶华进屋, 底层客厅大的惊人,地上铺陈着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完全可以随时举办舞会。更有柳按门、落地钢窗、油画、水汀等,无一不豪华时尚。
席先生并不在楼下客厅,褚韶华跟随佣人上楼,才发现,楼梯间的通道都装饰着请多玻璃,在阳光晴好的日子,更显室内明亮。
席肇方在二楼玻璃房喝咖啡,一畔的小圆桌上放着一本洋文书,书页中露出一截浅黄色的书签穗子。褚韶华到时,席肇方起身相迎,两人握手,“刚刚在楼上就看到褚小姐到了,请坐。”
褚韶华顺着席肇方的话往外看,果然自这玻璃屋能一览外面风景,一面坐了,笑道,“这里视野真好。”
“我来上海总喜欢在这里看书,当然得是冬天,夏天就太热了。”又问褚韶华喝什么茶。
褚韶华道,“红茶就好。”
“我这里有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
“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女佣收拾了桌上的咖啡,微身退出,一时便沏了壶茶香氤氲的红茶过来。席肇方倒了两杯,示意褚韶华先请,褚韶华见汤色清澈明亮,似胭脂红色,香气浓长,喝起来也别有一种甘爽之意。褚韶华不禁道,“好茶。”
席肇方笑,“你要见了我大哥肯定与他合得来,他也很喜欢红茶,这茶还是他给我的。”
“我对大席先生久闻其名。”
“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我哥对褚小姐也是久闻其名。”
“大席先生怎么会知道我,我不过晚辈。何况,上海滩俊杰无数,我连末流都排不上。”褚韶华含笑说道。
“褚小姐太谦了,就是我们当年初做生意,也没有一年就能在上海置产的本事的。褚小姐只是人年轻,年纪比我们小,待你到我们的年纪,定比我们更有作为。”
“您夸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褚韶华正色道,“我过来上海的时候,上海已经是举国闻名。想二三十年之前,如何有现在的繁华,必是有席先生你们这一辈人的积淀与努力,方有如今上海盛景。如我这样的晚辈,都是站在你们开创的局面上做生事,较之你们当年,不论环境还是条件,都更好。”
席肇方也得说褚韶华口才非凡,这种口才并不体现在如何会说,而是褚韶华的思维更为开阔。席肇方并未绕弯子,他道,“这次请褚小姐过来,是有两件事同褚小姐说。”
“您只管说。”
“褚小姐与田家的矛盾很深吗?”
褚韶华有些惊诧,她原以为席肇方找自己来是有要帮忙的事,不明白怎么席肇方反是绕到田家这里去了。褚韶华依旧如实道,“那叫一家子什么东家,我以前在先施公司时做眼镜柜台就瞧不起他家那样的,一点心胸都无。后来也发生过摩擦,我离开先施公司后就没大见过。”
“先前一次与褚小姐吃饭,褚小姐不是说南京的陈老板稀奇,一下子要定十万大洋的货,后来还有些小小不愉么。”席肇方道,“这事我查了查,陈老板并不是个骗子,他与上海商会陈会长算是远房族亲,同田家交情是极好的。我问了问陈会长,他不好瞒我,说是那事有田家的首尾。只是你们做事谨慎,他非但没能糊弄了你们的生意,反是把十万大洋都搁在了上海。不过,他也没赔,今年江南大雪,呢料很好销,他倒也赚了一笔。”
席肇方说的轻描淡写,“问了问”,这“问了问”三字,就能让陈老板乖乖的把内情吐露出来,想不是寻常的问了问。
褚韶华性子烈,当下眉毛一竖,冷笑,“这等小人!”
席肇方道,“商场上虽不泛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总有这些尔虞我诈的小人。好在你们足够小心,并未上当。”
“田家那几棵葱就没一个脑子够使的,找的这么个陈老板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真个蠢的,难道就以往做过几单不大不小的生意,我就能为他去做保?也不动脑子想想!使诈都使的这么不高明,真是不晓得田老爷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修来这等不肖子孙。”褚韶华很是刻薄了田家几句。
席肇方道,“查到这点小事,不好不与你说一声,商场上总要多加小心才好。”
褚韶华点点头,谢过席肇方的关照,先开口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听闻褚小姐与督军府关系不错,时常能出入督军府,更是深得陆老夫人喜爱。”
席肇方话音刚落,褚韶华就知席肇方为何事找她了。褚韶华向不托大,她道,“每天去督军府巴结奉承的不知多少,我虽每月也去两三遭,不过是陪着她老人家说说话,别的就再没有了。我看老夫人并不管外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