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都事瞠目结舌的看着郑克臧:“大公子,这铁范是什么东西,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铁范,杜都事自然不会听说过,这是另一个时空近一百五十年后才出现的技术,当时“素有巧思”的浙江嘉兴县县丞龚振麟在鸦片战争爆发以后负责主持宁波地区铸炮,由于工期甚紧无法用泥范法施工,龚振麟在冥思苦想之后、彻夜难眠、几经试验后才创制的新工艺。
关于这个工艺的由来,郑克臧无法多说什么,只是关照对方按照自己交代的步骤来做:先是按照大炮的内外径分别制做模瓣;然后将模瓣预定浇铸铁汁的一侧刷上两层浆液,龚振麟的原方案中第一层浆液是用细稻壳灰和细沙泥制成的,郑克臧改用熟石膏,第二层则浆液是用上等极细煤粉调水制成的;然后两瓣相合,用铁箍箍紧、烘热;再节节相续,形成火炮的形制;最后浇铸金属熔液;待浇足熔液,冷却成型以后,即刻按模瓣次序剥去铁模,如剥掉笋壳一样,逐渐露出炮身,再剔除炮心内干结的石膏,膛内自然不存在较大的毛刺,外壁上不存在较大的气泡痕迹。
杜都事尽管对此不以为然,但面对强势的郑克臧,他只有唯唯诺诺的照着做的份。
然而第一门六斤长炮浇铸出来之后,杜都事居然颜色不变,亲自跑到郑克臧面前歌功颂德起来:“大公子,可是神了,这炮,这炮……”
杜都事激动的词不达意,但郑克臧很清楚,同传统泥范模铸炮相比,铁范铸炮的工艺简便易行便于复制,又不受泥范冷却干燥时间的限制能缩短制造周期降低生产成本,虽然还不能彻底解决了砂眼的难题但却能大大减少炮身的含沙量,进而提高了火炮铸造质量。
相对于无比兴奋的杜主事,郑克臧却表现的十分冷静,他知道,即便是采用了铁范制造法,在鸦片战争中清军的火炮还是威胁不了英国人的战舰,因此他必然要在火炮性能上做进一步的改进才能应对日后的挑战。
既然是改进,郑克臧也不指望一步登天,所以他从第二门炮开始,郑克臧开始在铁模基础上试验内模灌水冷却法。要采用内模灌水冷却法就必须制作双重铁模,以便在内层中浇灌用于冷却内模的水,以便产生应力造成身管自紧的效果……
“如此说来,大公子这次又搞出了个了不得的秘法。”听着杜都事的报告,陈永华有些骇然的坐在椅子上,当然他还认不清内模灌水冷却法的妙处,但光光一个铁模制炮法就足以让东宁兵部月产火炮的数量倍增了。“这件事你做的好,但此等技法关系本藩生死,断不可轻易流入大陆了,你可明白。”
杜都事患得患失的离开了陈永华的签押房,想想也是,能得到陈永华的亲自接见兵获得夸奖,日后自然前途无量,但万一铁模制炮的法子外传了,那不要说自己的仕途和性命,恐怕一家老小也要受到牵连……
杜都事告退之后陈永华也陷入了深思。郑克臧在杂学上的天赋,让好奇之余他对这位元子的未来产生了不小的忧虑,然而杨贤所谓乱世之中杂学比道德更有用的诤言尤在他耳边响彻,再加上郑克臧在军略上表现出来的目光也让他惊艳,有这样一位元子作为东宁的继承人到底对台湾的将来是利还是弊呢?
陈永华预感到,就一如当年拒绝朱成功安排自己出任朱锦经师一样,自己可能再一次面临最艰难的抉择了……
“易教习,接下来就由你来制作这门炮的射击表。”对于陈永华和杜都事的烦恼,郑克臧一概不知,此刻他冲着身兼前法兰西陆军炮兵射手、一度流浪全世界的逃兵以及童子营炮术教习多种身份的易施劳如此命令着。
作为郑克臧派人在澳门拉人的最大的收获之一,易施劳却很没用自觉的摸了摸发红的酒糟鼻:“殿下曾经答应过的工具呢,若是没有,这射击表就没有办法制作。”
“放心好了,你把东西的样式画出来,像湿炮刷、干炮刷之类的能造,余安排人给你造出来,若是不能造,余也一定想办法帮你买来,不过之前还要因陋就简,克服一下。”
“克服是什么意思?”
“克服的意思就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
“不,不,”易施劳急忙摇着头。“殿下,你不能这样……”
当然易施劳面对郑克臧手中抛掷的白银最后还是屈服了,但郑克臧要克服的东西还有很多,譬如定装火药,又如提纯火药及改变三基配比等等,因此郑克臧要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呢……
第034章 兵败乌龙江
明永历三十年、清康熙十五年、主诞后一六七六年冬十一月,鉴于清军大队已经在耿精忠的指引下陆续开抵福州城下,朱锦不得不倾尽全力调集了各方兵马总计约五万人之众屯兵于乌龙江畔以为抵御。
乌龙江是闽江的一部分,闽江一路蜿蜒向东在流经闽侯之后,被下游横亘在江心的南台岛一分为二,其中南航道被称为乌龙江、北航道被称为马头江(注:两江合流后又称马江)。马头江航道狭窄但水深浪急便于各型大型船只驶泊,而乌龙江虽江面宽阔并有支流大漳溪汇入,水量远较马头江要充沛,但河道曲折而宽浅,泥沙淤积严重,反而利于涉渡而不利与船只通航。
原本郑军该进军南台岛控制马头江以便利用实力强大的水师配合阻击清军南侵。然而郑军主力分散闽粤各地,等朱锦将其集中后开到乌龙江畔时,南台岛已经落入清军的控制之下,这才不得不选择在乌龙江畔阻击。不过,对于这种看似不利的开局,身为郑军统率的右虎卫总兵许耀却不以为然。
许耀的地位原本同刘国轩、何佑一般都是侍卫亲军中的总兵官,但刘国轩、何佑先后在历次大战中出彩,官爵虽然没有晋升但地位已经拔出乎同侪,对此,许耀甚为嫉妒,甚至私下常说自己未必不如刘、何二人云云。
对于许耀怀才不遇的不满,朱锦早有耳闻,再加之此时刘国轩正留守惠州戒备尚之信,何佑又驻防漳州警惕行动诡秘的刘进忠部,在两员悍将都另有安排的情况下,朱锦遂以一碗水端平为由便将指挥权授予了许耀。
然而朱锦却没有想到许耀是志大才疏之辈,一朝权在手便显出了嚣张的嘴脸,以至于全军上下都对这个统帅表示出不满。但郑军的危机并不仅仅是主帅所用非人这么简单,涂岭大捷之后,郑军上下骄横异常,中枢上层或对清军尚有忧虑,但中下层将兵却骄纵嬉戏,将战斗力远超耿藩的清军看成了豆腐渣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