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汉界?”乔若听罢,意味不明地轻轻哼了一声。
乔景鼓起勇气解释道:“二哥,我……我不是不懂事的人,我绝对,绝对没有做出有辱乔家门风的事情。”
乔景停顿一瞬,涨红脸努力说:“我和他向来是……”
乔若连连摇了几下头,像是听不下去,乔景心往下一坠,也说不下去了。
“你太糊涂了。”乔若痛心疾首地斥她一声,转过身来面向了她。
“你是我妹妹,我自然信你。可是乔景你告诉我,你觉得你与门外那小子的楚河汉界,应该是划在这间房里吗?!”
乔若此话一出,乔景就觉得自己像被人打了个耳光。
乔若说的不错,这房里放了屏风又如何,她问心无愧又如何?此事传到旁人耳中,不管这房里放了一个屏风两个屏风还是一百个屏风,他们都只会觉得她不知廉耻。
“那你要我如何?”乔景低头沉默一瞬,抬起头颤声问乔若。
乔若说的话,一下就让那种久违的闷得让她透不过气的感觉重新包裹住了她。
乔若没想过妹妹会与她顶嘴。
“你说什么?”他像是没听清般地问。
乔景盯着乔若,忍着哭腔大声地又问了一遍。
“那你要我如何!”
乔景眼里的倔强让乔若觉得这个向来懂事乖巧的妹妹有些陌生,他定定看着乔景,不知如何应答她,又不想让她以为自己被她震住,便拿出了在大理寺对待卷宗时冷静又漠然的神情。
乔若的冷硬戳破了乔景心底的期待与软弱,她讥诮笑笑,抬手抹去颊上不知何时已然落下的泪,深吸口气竭力稳住不平的呼吸,努力不要让自己显得歇斯底里。
“二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事情很丢脸,很不自重。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呆在家里,然后在你们觉得我该天真的时候天真,该懂事的时候懂事,该沉默的时候沉默。”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如何,黎大人家的女儿与我是闺中密友,她那样一个开朗爱笑的人为什么会在短短三月里重病去世,我难道不明白吗?”
“二哥,我都懂的!”
乔景想起好友与所爱之人私定终身后的下场,只觉喉咙哽得发痛。
她起身走向乔若,神情决然镇定,甚至还带着丝嘲弄的笑。
“我知道我回家之后就算一天喝下一碗家里为我调养的药,最后死的无声无息,我也应该满怀感激,因为至少我不会让乔家蒙羞,因为你们还算是帮我保住了对女儿家来说最重要的清白。”
“那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乔若青着脸反问乔景,失望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是他的妹妹,亲妹妹,他压根就没想过要用这种方法“处理”掉她!
可是乔景只是被乔若“胡说八道”四字完全刺痛了。
他们都知道她不是在胡说八道,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贵家世族体面遮掩耻辱的一种默契。
但他偏偏说她在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吗?”乔景轻笑着点了点头,任由眼泪从她眼眶滑落。
“好,那我说点不是胡说八道的。”
乔景此时已经不能够像平日那般在话说出口前再三思量顾虑了,她的表情变得更加讽刺。
“二哥,你实话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情这么生气,是不是还因为着岑寂?你不知道能怎么对付岑寂?你不知道能怎么把这桩事瞒过岑家?”
说到此处,乔景忽然眼中含泪地笑了。
“怎么办?岑寂他就跟我在一起读书,这事情瞒不过,这可怎么办啊!”
“乔景!”乔若厉声喝断了妹妹。
乔景骤然噤声,但知道她刚才的话踩中了二哥的痛脚。
她与岑寂的亲事本就是她爹主动,岑家那般矜贵守礼的人家,要是知道了她在书院与男子同住一室,怎么可能还愿意接她过门?
可她要是嫁不过去,那岂不是堵住了她爹实现心中宏图大业的一条路?
兄妹两四目相对,一个满是痛心,一个满是倔强,最后乔景忍不住心中泛起的哀戚与枯朽,逃也似地偏头避开了乔若。
可她到底按捺不下心底的那一丝愤怒。
她勾起嘴角算是一笑,即便轻而又轻地说:“真有趣,我还没有嫁给他,我就要为他守身如玉了。”
乔若听到这话不寒而栗,因为这话是危险到足以让乔景为世人唾弃的话。
“这话是你该说出口的吗?!乔景,你是不是在外呆久了,已经忘了你的身份?!”他严厉地警告妹妹。
压迫感一浪接着一浪,乔景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的身份是乔襄的幺女,乔用之的孙女儿,乔公子的小妹,乔家的一分子,以后还会是乔氏,会是她孩子的母亲,但几无可能是乔景。
乔景很早,很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个让她难受至极,却又颠扑不破的道理。
“我没忘。”乔景平静说着,倒退靠回桌边,凝着脸抄起桌上隔着的细瓷茶盅,用力往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知道此时与乔若争论道理很可笑,但她不甘就这样成为一个模糊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