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烨站在榻前, 懵懂幼童从家里近日的气氛中,自发学会了担忧与恐惧,皱着小脸, 嗓音稚嫩, 关切问:“娘,你生病了, 什么时候才能好?”
“已经好了。”姜玉姝凝视长子, 心软而温暖,想抬手捏捏他脸蛋, 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软绵绵,连手也抬不起来。
郭烨立刻高兴了, 踮脚凑近,期待问:“那,你别躺着啦,快起床,赏花摘桑叶?喂蚕,去不去?”
“小烨,不能压着病人!”郭煜早已开蒙,又经历过母亲病逝,懂得死亡的可怕,忙拉起挨着母亲撒娇的堂弟。
郭烨挠挠头,“哦。”
姜玉姝欣然夸道:“煜儿越来越懂事了。”她扫视一圈,不动声色,“奇怪,怎么不见你的小尾巴?宝珠呢?”
“她出去了,跟着她爹,找她继母的娘家人商量事情。”
姜玉姝不解地蹙眉,“大人商量就行了,带小孩子做什么?”
“不知道。妹妹不太乐意,但龚伯伯吩咐了,必须去。”郭煜撇撇嘴。
王氏听见杜家就生气,耷拉着眼皮,淡淡告知:“是赴宴。两家人一起吃顿饭,互相打探底细,商议今后的事儿。”
姜玉姝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婶娘,我们刚才去看了新的弟弟妹妹!”郭煜兴致勃勃。
姜玉姝方才便看出婆婆隐瞒了些麻烦,立即顺势问:“你觉得新的弟弟妹妹怎么样?”
“弟弟全身红通通的,妹妹特别瘦小。”郭煜说着,两手比划了一下,感慨道:“妹妹爱哭,她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煜儿!”王氏忙打断,宽慰儿媳妇道:“孩子提前出生,难免瘦小些,你放心,一定会慢慢长结实的。”语毕,她摸摸郭烨的脑袋,“想当初,烨儿刚出生的时候,也不胖,但看现在,多结实!”
姜玉姝眉头紧皱,倏尔放心,倏尔担心,挣扎着意欲坐起,却只抬得起脑袋,“我想亲眼看一看,不然总不放心。”
“快躺下!”
王氏等人纷纷劝说:“急什么?婴儿还能跑了不成?你元气大伤,大夫叮嘱必须卧床休养,歇着,过几天再看孩子也不迟。”
“是啊,身体要紧。”
“方大夫待会儿就到,给您把把脉。”
……
姜玉姝虚弱,稍一动弹便喘吁吁,中气不足汗涔涔,无奈平躺,“唉,那我歇会儿再去探望。好饿,有吃的吗?”
“有,当然有!”
下一刻,翠梅和小桃一人拎着食盒,另一人端着托盘,食物香味里夹杂药味儿,打量病人几眼,欣喜道:“夫人醒啦?太好了!”
“大夫交代的,饭前服药。奴婢服侍您洗漱洗漱,先喝药,再用饭。”
王氏见房里拥挤,便吩咐奶娘:“带他们下去,明天再来请安。”
小哥俩依依不舍地退下,被奶娘和丫鬟簇拥着离开。
转眼,房里安静多了,婆媳继续交谈。
“哼,混江湖的人,果然大多蛮不讲理!杜家软磨硬泡,既不准益鹏回家,更不准他带走小红,商量了几次,至今没谈妥。唉,益鹏骑虎难下了。”王氏嫌恶黑着脸,憎恨道:
“那伙匪徒,胡搅蛮缠,强闯民宅,害得你摔倒,母子三人一度性命危急,幸亏神佛与祖宗保佑,有惊无险。否则,弘磊如何接受得了?又该怎么向你娘家交代?”
姜玉姝靠着引枕半坐,翠梅喂其喝粥。她心有余悸,后怕唏嘘:“我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多谢阎王爷,仁慈放我回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龙凤胎,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你拥有了,好福气啊。”家中添丁,王氏喜气洋洋。
“但自古往往福祸相依,”姜玉姝心情沉重,十分低落,“你们不用隐瞒,我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见了,稳婆说我今后难以怀孕。”
能生,乐意生几个,她可以慢慢考虑,与因为身体的缘故无法怀孕相比,感受完全不同。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旋即七嘴八舌地安慰:“你听错了!其实,稳婆的意思是:你元气大伤,彻底康复后才能考虑下一胎。”
“好好儿休养,迟早会痊愈的。”
“夫人切莫胡思乱想。”
……
姜玉姝苦笑了笑,“或许这就叫天意,不接受也得接受。”顿了顿,她振作,打起精神问:“那,官府具体是怎么判决杜家的?”
王氏嫌不够解气,冷冷告知:“当天闯进府里的,无论老少,女的杖责三十,男的五十,其余堵门闹事的,统统二十。哼,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唉,那天,益鹏当众下跪求情,加上你生产困难,全家焦头烂额,我有顾忌,怕戾气影响福运,左思右想,轻饶了匪徒。”
姜玉姝点了点头,“适可而止,很对。咱们在赫钦安家,做事不能不留余地。”
“杜家应该庆幸你母子三人性命无虞,要不然,即使我当时没追究,等弘磊回来,他岂能饶恕罪魁祸首?”王氏极不痛快。
“提醒弘磊,让他别急着回家,戍边军务繁忙,将领若是频繁探亲,上司恐怕会不高兴。”
“知道!我特地叮嘱了,叫他等孩子满月时再回来。”
姜玉姝颔首道:“下个月恰巧是您的寿辰,一举两得。”
“唔。”王氏眉开眼笑。
姜玉姝吃了一碗粥,漱口擦嘴,忍不住批评:“照我说,龚大哥也有错。杜家的事儿,他既然选择留下调查,打探明白之后,为什么迟迟不主动联系?假如他及时采取行动,解释清楚,杜家就不会兴师问罪,闹得难以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