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夜璃歌再没有作声,只是大步大步地朝前走,但她的脑海里,却起伏着阵阵巨浪。
还有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自己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用来解决“感情问题”,就变得一塌糊涂?
是她狠不下心?还是这些个男人抓住了她的弱点?
她有弱点吗?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弱点的女人。
也许,自从遇见傅沧泓的那一刻起,她潜抑多年的女性意识才开始复苏——这种感觉,开始的时候让她十二万分地抗拒,下意识地抗拒做一个女人——也许在她自己的认知中,也觉得女人是柔弱不堪的,是不值得去理会的,只身闯荡多年,她将自己和普通女子俨然区分开来,事实也是如此——但是,当一个极度坚强的女人遇上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情况也许会很尴尬——连她自己,都不知该把自己放在哪里,更不清楚该如何去理清这一团乱麻的关系。
偶尔想想,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两袖清风来去自由,哪有这么多婆婆妈妈的事儿。
夜璃歌在想着自己的问题,身后那些男人也在想着他们的问题,有些关于夜璃歌,有些关于他们自己,还有些,则比较莫明其妙。
“驾,驾——”前方的黄沙道上,忽然响起阵阵马蹄声,傅沧泓反应最为迅速,身子一闪,已然挡在夜璃歌的面前,夜璃歌先是一怔,继而摄唇一声唿哨,夜方立即招呼着所有人,跳进路边的土壕里,隐藏起来。
蹄声渐近,马上之人似乎没有留意到他们,纵缰而过,快速消失在远处。
直到尘埃落定,傅沧泓方才第一个探出头来,确定四周并无危险,然后对其他人示意。
重新回到地面上,夜璃歌立即作出判定:“是虞兵?”
“嗯,”傅沧泓点头,双眸深凝,“而且,是杨之奇的嫡系。”
夜璃歌面色微沉:“看样子,我们得加快行动。”
“不必着急,”傅沧泓表现得格外镇定,“现下新帝刚刚登基,而杨之奇又深得新帝之信赖,断不会在此时贸然发起任何的军事行动。”
略一怔愣,夜璃歌随即微微点头,紧绷的心弦也随之稍松。
“我们仍依照原计划赶往元京,先在京郊安顿下来,然后由我联络密探,得到详细情报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安排。”
一股暖流,悄悄从夜璃歌心扉间淌过,她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几步开外,安阳涪顼再一次攥紧双手,眸底浮漾起深深的妒色——他嫉妒了!他真的嫉妒了!为什么那个男人,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完美,而他却一无是处!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并且总是能先一步觉察出她的心思,并及时作出反应——可是他呢?纵然他能感觉到她在想什么,却一点都帮不上忙!
懊丧、泄气、委屈……千般滋味在心头打滚,却被他理智地压了下去。
是的,他理智了,不会再像第一次前往牧城那样,毛手毛脚,冒冒失失,浮皮潦草,不懂装懂。
他的确在暗暗地努力,想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符合她心意的男人,尽管这对于他而言,真的很难,可是他愿意全力以赴。
纵然不为夜璃歌,也为了璃国。
璃国。
在这段漂泊江湖的日子里,他终于看到了皇宫之外的世界,看到了一些被贫困、饥饿、疾病煎熬的百姓,这是一个与华丽皇宫截然相反的世界,它那样俗陋不堪,却也那样生机勃勃……
直到这时,他的心中方才诞生了一种名为“责任感”的情绪,意识到自己将是这个国家的主宰,意识他的强大与否,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可以说,这是他男性力量的觉醒,连日以来,他的脑海里总是会响起夜璃歌的话——“安阳涪顼,你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他记得她说这话时的眼神,清冷之中,带着一丝丝的期望。
当时,他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最近,他脑海里的那个答案,才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他要变强。
唯有变强,才能守护璃国,才能……得到夜璃歌。
可是,该怎样才能变强呢?
文韬?武略?他哪一样都拿不起来啊。
每每拿自己与傅沧泓相比,他就越想越泄气——他们明明年纪相仿,一个却样样出众,自己却处处平庸。
“公子。”夜方的轻喊唤回他的思绪,“上路了。”
“嗯。”安阳涪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迈开脚步。
两天后,他们到达了元京,依照傅沧泓的安排,先在城郊随意寻了处空闲的农家小院安身。
夜幕降临。
吃罢晚饭,傅沧泓收拾妥当一切,便欲往城中去。
“沧泓,”夜璃歌将他叫住,“……要我,陪你吗?”
“不用。”傅沧泓微微一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这点儿事,还难不住我。”
夜璃歌眸中却忧色不减:“千万不要低估任何对手,你还是小心些吧。”
傅沧泓再没有说话,只是凑唇在她额心一吻,继而转身大步走出。
默立在门边,夜璃歌对着苍茫夜色看了良久,方才回转屋中,不想却恰恰对上安阳涪顼湛亮的双眸。
两人一时无语。
这情景……的确教夜璃歌心中很不舒服——也许,留下安阳涪顼真的是一个错误,她从来不打算伤他,但却时不时都在伤他。
……很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