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狼毕恭毕敬,将一张纸条呈到傅沧泓案头。
视线从那些黑色的绳头小楷上扫过,傅沧泓胸中漫过丝熟悉的痛——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当他们感情最融洽的时候,便有别的事,突然冒出来,然后,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再次被打乱。
蓦地蜷紧十指,傅沧泓黑色眼眸飞快转动,陷入艰难的思考之中。
火狼不敢打扰,沉默着立于一旁。
终于,傅沧泓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夜璃歌正坐在卸妆,从镜中瞅见他的人影,遂回眸一笑。
“璃歌。”傅沧泓踱到她身后,轻轻将长簪从她髻间抽出,任她一头青丝泄落下来。
“嗯?”
“有件事。”
傅沧泓吐辞沉凝。
夜璃歌微微俯头,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轻轻抚弄着纤长的玉指,状似随意地道:“是关于夜家的罢?”
“你怎么知道?”傅沧泓呼吸一窒。
“瞧你,”夜璃歌抬眸,透过镜面看着他,“要是别的事,会让你如此为难么?”
闻言,傅沧泓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倒是忘了,对于彼此的心性,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岳父大人被免职了。”第一次,他用如此的口吻道。
“哦?”夜璃歌却平静依旧,“只是免职?”
“难道还不够?”
“如果免职,对爹爹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难道你就不担心,皇室的人,会对他下手?”
“这个么——”夜璃歌沉吟起来,她还真的说不准,炎京的情况,倒确实是比从前复杂,而爹爹的位置,又一向比较微妙——权力这玩意儿,可以为你带来无上荣耀,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爹爹当政之时,多多少少得罪过一些人,现今他下台,难免会有人对他落井下石。
在这个世界上,向来是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对于这点人之常情,夜璃歌还是明白的。
“爹爹他……应该能应付吧。”夜璃歌的嗓音有些不确定。
“不如——”傅沧泓想了想,忽然道,“不如设个法儿,把他和岳母一起接来北宏?”
夜璃歌摇摇头:“爹爹不会同意的,你不知道,他表面上看起来,谦冲淡泊,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忠君爱国的执拗劲儿,此一生一世,是断不肯离开璃国的。”
“那我多派些人手过去,争取与他联络上,倘若他有需要,我随时接应。”
“……好。”
夜里。
耳听傅沧泓呼吸渐稳,夜璃歌却睁开了眼眸——她说的,并不全是实话。
夜家有事,她怎么可能不忧心呢?但是她,不想再因为这事,和傅沧泓起纷争,是以收敛起自己真实的情绪。
可是现在,那股压抑的忧虑却变得如此清晰,甚至让她难以入眠。
用手肘轻轻撞撞身侧男子,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夜璃歌方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披衣下榻,光脚踩着地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晴朗的夜色像水洗后的天鹅丝绒,贴着璀璨明亮的星子,她在石栏杆上坐下,微微仰头,看着那渺远的天空,任由赤裸双足在沁凉夜风中晃来晃去。
免去爹爹的职位?
难道,安阳涪顼已经知道自己的去向?纵然如此,以他的性情,也不该有如此大的动作啊……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什么风?还是——
想着这些问题,夜璃歌心中的忧虑一丝丝加重。
眼前忽然多了道高高的黑影,接着慢慢地矮下去,手持丝履,细细替她穿好,口中轻声嗔道:“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心中一柔,也不知怎的,夜璃歌眸中忽然就有了泪意:“沧泓……”
傅沧泓抬头,看了她一眼:“担心就说出来,别强压着。”
“也不是很担心,我只是想厘清一下思绪。”
“哦?”傅沧泓俊眉挑起,“有什么结论?”
“对了,你在金瑞也伏有暗线,对不对?”
“嗯。”
“能调查一下南宫墨的底细吗?”
“南宫墨?”傅沧泓略一思忖,有板有眼地道,“年二十七岁,已婚,现有妃嫔十人,三子两女,后位空缺……”
“谁要听这些?”夜璃歌忍不住轻嗔,“说重点。”
“什么是重点?”
“就是他的才能、谋略,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