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下得真大。”夜璃歌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只怕城郊的地上,已经积了几尺厚了。”
“嗯。”傅沧泓点头。
“往年这个时候,总有破旧的房屋被压坏,沧泓,你——”
“我知道。”傅沧泓点头,“会让巡城司留意这事,你不要担心。”
夜璃歌细想了想,确实并无什么可担心的,如今朝廷里这一批官员,倒都是办实事的,并无阿谀奉承,曲意讨好的宵小之辈。
“倘若天下能人人安乐,父亲大人在天之灵,想必也可含笑了……”
傅沧泓的手略略抖了下——父亲大人,夜璃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提璃国,不提炎京,不提司空府,冷不丁乍然说出口,倒像是前世之事,十分遥远了。
“眼瞅着快过年了,璃歌,我,我想把珏儿和妙儿都接回来。”
“嗯,”夜璃歌喝了口梅子酒,轻轻点头,“是该这么着,还有祈儿,也一起叫回来吧。”
夫妻俩商议妥当,午后便着人去办这事,次日傍晚,便有马车将珏儿和妙儿送进宫中,比起从前,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许多,尤其是妙儿,一身短衣短裙,腰悬一口云吞宝剑,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江湖小侠女的妆扮,夜璃歌因问她这些日子闯荡江湖的观感,妙儿黛眉一扬:“母后,出去走了一圈,妙儿方才知晓,原来这世界真是大得很,比皇宫可是有趣多了。”
“怎么个有趣法?”
“有,那个强盗,土匪、山贼,对了,还有……青……”妙儿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
傅沧泓的眉头早拧了起来,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连那种地方都敢去?”
傅延妙并不骇怕,反拿眼看住自己的老爹,那眼神令傅沧泓顿觉不妙:“你,你什么意思?”
“父皇——”延妙把嗓音拖得极长,“妙儿流连花街柳巷时,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嘿嘿。”延妙涎着脸皮,只是笑。
傅沧泓知她要揭自己老底,赶紧摆出一家之长的尊严,本想喝斥延妙,可看看夜璃歌的脸色,却到底把送到口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延妙却很乖觉,并没有捋胡须,转而言道:“不过母后,妙儿这次在江湖,却发现了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
“近来百姓们很推祟一位夫子,说他是圣人转世。”
“哦?”夜璃歌的眉梢微微朝上一挑,“那你可有去见过这位夫子?”
“妙儿去见过了。”
“如何?”
“倒有些意思,妙儿扮成男孩子,进去听他讲课,课后他单独留下妙儿,为我看了一回相,说我出身显赫,非寻常人可比,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我将来的真命天子,是个异世之人。”
“真命天子?异世之人?”夜璃歌面现沉吟。
“母后。”妙儿看着夜璃歌,眨巴眨巴眼,“什么,是真命天子啊?难道,就是父皇?可,这天下,不是只能有一个真命天子吗?”
夜璃歌当然知道,此位圣人口中的“真命天子”,指的绝非是皇帝,而是——
罢了,孩子还小呢,却说这些个。
“妙儿不要胡思乱想,你要是喜欢读书呢,就正经找家书院读书去,你要是喜欢闯荡江湖呢,也可以闯荡,只是千万别入了歪门邪道即可。”
“妙儿不会。”傅延妙嘟起小嘴,心思却仍然还在“真命天子”四字上打转,她觉得这四个字,隐隐触动了她的心思,可又说不明白内中缘由。
“母后。”她忽然将小嘴凑到夜璃歌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那么父皇,是你的真命天子吗?”
听了这话,夜璃歌不禁抬头,朝傅沧泓看了一眼,彼时这男人正挟起一颗肉丸放进汤锅里,佯作并没有听见她们母女俩的悄悄话。
“当然是。”夜璃歌毫不迟疑地道,傅沧泓手一抖,那颗肉丸“咚”地掉进锅里,溅起好几朵水花。
“哈哈,哈哈。”傅延妙拍手大笑,“父皇害羞了,父皇害羞了!”
夜璃歌定睛细看,傅沧泓确实红了脸。
“死丫头,敢拿你父皇开涮。”傅沧泓抬手在傅延妙的脑门儿敲了一记。
“痛!”傅延妙捂着脑门儿,夸张地痛喊。
“母后。”却说傅延珏,也走了过来,夜璃歌定睛看他——他的个头已然拔高不少,眉宇间也变得粗朗起来。
“珏儿。”夜璃歌嗓音柔和,“快坐下来,吃吧。”
“嗯。”傅延珏点点头,在桌边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
夜璃歌的目光环视一圈,抬头叫道:“曹仁。”
“奴才在。”
“去接郡王的人呢,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奴才,这就去瞧瞧。”
待吃完饭,一家人偎在炉边,随意闲聊,眼瞅着殿外的天色黑沉下来,傅延祈还是没有出现,夜璃歌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可瞧瞧几个孩子,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傍晚时分,殿中再次摆开膳席,一身风雪的傅延祈方才大步流星地步入殿中。
乍然看见他,夜璃歌忽然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