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来不及发火,齐钺便紧随其后探身一并坐进马车。
侯门将相、乌衣门第自然是饰车骈马,林诗懿还是第一次坐进这样小的车驾里。
这样局促的空间里还堆着行礼,她与齐钺对面而坐,齐钺一双长腿无论怎么收着也还是会碰到自己。
“此处已经没有外人了,你还要做戏给谁看?”林诗懿虽是已经避无可避,还是敛了裙摆把腿往一边让了让,“下去。”
齐钺好似听不见林诗懿的话,直接长腿一伸,后背一倒,索性在狭小的马车里摆出一个大字,生生把林诗懿卡在腿间。
他环抱小臂垫在脑后,脸色甚至颇有两分得意,朝马车外吩咐了句:“动身。”
车夫马鞭一扬,老旧的马车便吱吱呀呀地响。
“齐钺,你闹够没有!”
林诗懿愤愤一言竟得不到齐钺半点回应,对方狭眸微阖,竟是像已沉沉睡去。林诗懿待了半晌,干脆一脚踹上齐钺的小腿。
齐钺仍是不睁眼,被人踹得发笑,“夫人好身手,如此,上了北境前线,也可不教为夫操心了。”
林诗懿第一次有了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花了好半晌才匀过气来说话,“文臣坐轿,武将骑马;这是隗都城里的规矩。你方才戏隐还没过足吗?”
“大家闺秀,书香门第,怎么还就真的动了气?”齐钺终于睁眼,幽幽道:“林诗懿,与我夫妻情深一场给你表哥看,就叫你这么难受?”
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形容林诗懿真真是没错,她现在只恨自己活了两世,净学了些没用的东西,早该蹲在街边和街上的大娘学一手泼妇骂街。
她环顾马车四周一圈,最后盯上齐钺,咬牙道:“你瞧着我这姿势能好受?”
齐钺略略起身,大臂一展,拍了拍自己肩头,“来,给你留了个舒服的位子。”
“你!”
林诗懿现在真想去寻个茅山道士回来给齐钺相相魂,只怕对方是不是被什么妖怪上了身。重活一世的明明是自己,怎么换了个人的倒像是齐钺。
见林诗懿脸上的表情保不齐就会在下一刻提了裙摆跳车,齐钺终于敛了敛德性,规规矩矩往一旁让了让。
“将军也得要睡觉。此去北境路途遥远,你总要容我歇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我就下去。”
“北境?”林诗懿越发听不懂了,“不是回侯府吗?”
“圣旨上的返程时间是在三天后,过完十五。”齐钺凝眸低声道:“我们先行悄悄出城。”
“你!”林诗懿大为震惊,“你连圣上都敢骗,那是欺君!”
“被发现了才叫欺君,我不可能。”齐钺却不以为意,“我留下了枣雪。”
枣雪是齐钺从北境骑回的坐骑,纯血的北境战马。
北境人体型更加高大壮硕,驯养的战马也是更为高大彪悍。当初齐钺手刃哈斯乌拉后,手下清点缴获到的物资时,在马棚了里看到了还没有被完全驯化的枣雪。
枣雪通体毛发暗红发亮,包覆着紧实健硕的肌肉线条,四蹄洁白,犹如踏雪。
齐钺一眼便看上了这匹好马,取名枣雪。
听哈斯乌拉被俘的手下说,枣雪是哈斯乌拉在北境草原的野马群里套回来的,脾气野,性子烈,哈斯乌拉将它带在身边两年也没能完全驯化,还时不时要把哈斯乌拉掀下马背。
但枣雪真的是一匹难得一见的良驹,北境人人爱马,哈斯乌拉也是一直舍不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已经陪着齐钺征战沙场,也驮着齐钺迎娶了林诗懿。
在隗都城里,枣雪的凛凛威势,赫赫声名丝毫不输定北大将军。又或者说,齐钺胯/下必是枣雪,枣雪背上必是齐钺。
“送行大典上,照仪制,将军需身覆胄,面被甲。”齐钺接着道:“只要找个身形与我相似的亲卫,骑上枣雪便是齐钺。”
林诗懿也凝眸沉思道:“就为了躲开那一队神策营亲卫的耳目?”
“齐钺无事不可对人言,并不怕他们瞧见。”齐钺沉声,“但早几日出发,换一条路子,或许能瞧见些旁人不想教我瞧见的东西。”
林诗懿仍是不解,“你就这样走了,连荆望也不带上?”
“隗都暗潮汹涌,堂上厮杀不输北境前线。”齐钺重新靠回车框,“除了荆望传回的消息,旁人,我谁都不信。”
马车摇摇晃晃,林诗懿便缩在车厢一角,半梦半醒,一路上身边些许动作,她也懒得睁眼去区分是马车颠簸还是身边的齐钺。
直到熟悉了一整夜的颠簸突然停下,她倒是睡不着了。
掀开车帘一角,看到的已是一派朦胧的驿道清晨。
“你醒了?”齐钺掀开车帘一角,“正是时候,省得我上来唤你了。下来吃点热乎的暖暖身。”
林诗懿起身,颈后的靠枕和身上的绒毯一同落地。
她垂眸瞧了片刻,略略回忆了下昨夜的响动,不着一语;也未理睬齐钺伸上前搀扶的手,自己撩了裙摆,跳下马车。
端着一碗温热清粥的林诗懿靠在马车边怅惘良久。
晨色朦眬人初醒,风中夹雪似棉轻。
这是隗都城外她两世都不曾见过的风景。她活了两世,却总是错过了太多。
“又飘了点雪,你刚睡暖的身子,掀了被子会着凉。”齐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林诗懿身旁,解了氅衣为她披上,“以后若是还要睡在马车里,你褪去件外衣再盖毯子,我不进车里去就是了。”
饮罢热粥,齐钺也命人熄了一旁的柴火,林诗懿提了裙摆便欲回到车里去。
“懿儿。”
齐钺抬手蓄力,一举臂,将林诗懿送到了一旁的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