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到许家向来是旁若无人长驱直入,离开时亦是如此, 大摇大摆从不避人。
一直待穆安之李玉华走远, 许婉然从树后躲出,带着丫环跑到母亲姐姐那里, 悄声道, “那村姑跟着三殿下出门去了。天哪,他俩还有说有笑的。”
许太太轻斥, “那是你大姐姐,你这嘴再没个把门我可打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
“你大姐姐一个人跟三殿下出门的?”
“没有, 孙嬷嬷和云雀跟着。母亲, 你没看到,她可不是刚来咱家的模样了, 跟在三殿下身边笑的跟朵花似的, 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把三殿下那样喜怒无常的人都逗的满脸笑。”许婉然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杏眼,做大人状唏嘘感慨,“刚来咱家时半哑巴似的, 你同她说话她也不理。这才几天, 就这样会哄人。”
“刚来时人生地不熟,自然是少说少错。你大姐姐是要嫁给三殿下的, 与三殿下融洽些才好。这才叫有心气, 以为谁都跟你这傻咧咧一条肠子通到底的。”许太太给小女儿擦一擦脸上跑出的细汗, 责怪道, “这么大热天出去跑什么, 虽说立秋了,也是秋老虎,别热着自己个儿。”
“我就是去瞧瞧她怎么样与三殿下一见倾心的。”许惠然递给妹妹一盏凉茶,许婉然接了咕咚咕咚喝了半盏,脑袋上的浅粉色小珠花一晃一晃,“原还以为这话夸大,原来竟是真的。”
“真的还不好。”许太太摸摸小女儿的头,“行了,你就别凑热闹了。”
“母亲,你说三殿下看上她哪儿啊?虽说三殿下性子古怪,到底也在宫里见过世面,就她那黑的跟锅底似的,三殿下那里是不是少口大黑锅啊。”
一句话逗的母亲姐姐都逗笑了。
许惠然笑着给她扇扇子,“你这张嘴也是绝了。”
许太太笑瞪小女儿,拉过她道,“咱们自己说笑两句也就罢了,可不许在外说去,叫你父亲听到这话也要打你。你大姐姐只是相貌寻常些,她的厉害你们不知道,你们想想,三殿下那是什么样的性情,宫内宫外都晓得的乖张无常,叫她没见两面就笼络住了。你这话让她晓得,岂不要姐妹生嫌隙。她若是个无能人也罢了,偏生这样有心计,你们以后言行都留些心,别得罪了她才好。”
“就说笑两句,她本来就黑嘛。”许婉然嘀咕。
许惠然说她,“你不还想替芳草求情么,该多说些大姐姐的好话。”
“求什么情?”许太太问。
许婉然嘟了嘟嘴巴,“芳草自小就伴着我,主仆之情也有的。母亲,就是朝廷论罪,贪银子的事也不至于全家株连吧。自从她一家被关起来,也这些日子了。打几板子算了。”
“这事你别插手,要不是因她爹欺上瞒上,你大姐姐不会在乡下受这许多年的苦,如今你爹和你大姐姐都忙,没顾得上。到时如何处置他们说了算,你若无玩伴,再选几个就是。你想一想,是姐妹之情重,还是主仆之情重?”许太太沉了脸问小女儿。
许婉然真想说她跟芳草的感情可是比她与村姑的感情深多了,她到底知道轻重,只是撅了撅嘴,也没再说话。
许太太知道三殿下带李玉华出门,便起身带着俩闺女去了老太太那里,小女儿也给她提了醒,王安那一家子如何处置,还得拿个章程出来。
*
黑底金字的匾额气派的悬于店门之上,太平居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闪耀,那等显耀气派,竟是比天上的太阳都要耀眼三分。李玉华负手站在太平居面前,仔细的瞧了一回,颌首道,“果然不愧太.祖皇帝亲笔,一笔一划大开大阖不受拘束,帝王霸气扑面而来。”
门口迎客的伙计见惯在外驻留观仰太.祖皇帝御笔的客人,他亦耐着性子听吩咐。穆安之听着李玉华品评一回太.祖真迹,直待李玉华翻来覆去把字看了三五遭,还有要继续看下去的意思,穆安之折扇挡着额头,“要不我先进去,我可受不了这个晒。”
李玉华瞥他一眼,与他一道进了太平居,伙计火眼金睛,又早练就一幅好耳力,不说这一行人都穿戴齐整,穆安之李玉华衣裳佩饰便都是上等穿戴,李玉华的官话带着外地口音,穆安之却是正宗官话,他不敢怠慢,直接把人往二楼雅座带。孙嬷嬷云雁并小易另安排一间。
李玉华时时留意,见这店铺飞桥栏杆,装饰华贵,店里人来客往,生意兴隆。雅间临窗,窗上挂一袭银纱帘遮挡日光,墙壁装饰五彩,十分华美。青衣小二端来茶水,递上菜单,穆安之朝李玉华抬抬下巴,小二便恭敬的递到李玉华跟前,李玉华问,“你想吃什么?”
穆安之给李玉华手边放盏茶,“我吃过了,你照着自己口味点就成。”
“那就一样鸡肉小笼,一样酱肉小笼,一样鱼羊馅,一样嗯牛肉大葱的也来一份。”李玉华瞧了一遍菜单,点了四样小笼包。
穆安之添了几个爽口凉菜,李玉华说,“太多了吧?”
“这里的小菜不错,尝尝看。”穆安之放下一角银子,小二欢天喜地的谢赏去了。
李玉华悄眯眯的问穆安之,“刚刚那是打赏?”
穆安之点头,李玉华眼神一闪,心说怎么跟冤大头似的,打赏的也太多了,那一角起码三钱银子。看来以后还是得她当家,三殿下这不成啊,不会过日子。
李玉华端起茶喝一口,“你以前是跟谁吃的太平居?”
“如玉。”
“那你们这不是寻常同窗情啊。”
“自小一起念书,吃住也是一起的,毕竟每天进宫出宫也太麻烦,他就住宫里了。”
“难怪情分这么好。我跟木香姐也是,白姨丈死后,我就住她家了,我们合伙做生意。”
“织布?”
“不只是织布,我们做过的生意可多了。卖炖肉,做小吃摊,去府城绣坊拿活计分给三乡五里的女人做,我们赚个中间钱,后来木香姐改了织机,才开始织布。你没见过我们织的那布,不是我吹牛,棉布里我们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李玉华眉飞色舞的说道,“绸缎当然也很好,不过丝绸不如棉布贴身,尤其做里衣穿,可舒服了。有空我给你做一身。”
大约是穆安之给的赏钱丰厚,包子凉菜上来的很快,穆安之给她倒好醋碟,笑道,“吃吧,尝尝看,喜不喜欢。你木香姐是极爱这包子的。”
事实证明,表姐妹的口味颇有相似之处,李玉华咬一口就惊为天人,把个包子夸的天花乱坠,“这鸡肉馅可真细,肉汁里有一点点甜,你尝尝。”
“酱肉包也不错,一吃就是五花肉,用料实诚,不枉卖的这么贵了。物有所值。”
“怪不得鲜字是鱼羊各半,牛肉一点不塞牙,你尝尝,味儿真的不错。”
李玉华吃相并不粗俗,是真的在享受美味。看着她吃,穆安之都觉胃口大开。两人竟把四笼包子,几样小菜吃的七七八八,穆安之平生吃饭从来没有吃到碗碟光光,中间想添几个菜,李玉华拦着没让,“咱们吃这些差不多了,又不是对外人请客吃饭,必要弄一大桌花团锦簇。咱们自己吃,够吃就好,别浪费。”
结账后,穆安之带李玉华去了自己在宫外的小院,裴如玉走后,这院子就托给穆安之照料。穆安之时常来坐一坐,一直有人打扫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