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
就藩启程那日, 亲王仪仗打起来, 旌旗招展,车马如龙, 颇是威风。
不过, 这些仪仗穆安之也就象征性的打出来几个龙旗、华盖、紫方伞,其他的都收在车里没折腾。用穆安之的话说, 待到北疆再显摆威慑不迟, 路上折腾出这些,更走不快了。仪仗大部分收在车内,穆安之李玉华坐的车也就是平时出门用的马车, 亲王用的象辂直接就辞了内务司,不用花这个钱了,千里迢迢的往北疆去, 用不了这种笨重马车,就不必造了。
不过, 听说内务司已经造了出来,因穆安之就藩早, 还是先给穆安之造的。如今穆安之不用, 倒可给二皇子用, 也不糟蹋东西。
在仪制上头, 穆安之李玉华一向不是计较的性子。
太子一直送到城外, 十里亭处, 内侍端来清酒二盏, 太子举一盏, “愿三弟一路平安,安定北疆,为藩王表率,为朝廷忠臣。”
穆安之答,“定不负殿下所望。”
两人共饮此酒,穆安之辞过太子,上马西去。趁着天凉,还能骑会儿马,待天热便要到车内去了。
太子望着穆安之一行远去,也登车回宫。
卓御史身为随行官员之一,与陆国公道,“三殿下这一去,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陆国公低声,“你这话说的。难道三殿下在帝都是久在樊笼里,不得返自然?”
卓御史身子微倾,“帝都不过一部堂一衙门,北疆是什么样的地方。北疆那地方,封二殿下去是龙困浅滩,三殿下可不一样。三殿下有英勇气,他到北疆是龙归大海虎啸山林。”
“你这么看?”陆国公问。
“你难道不这么看?”卓御史反问。
两人目光对视,旋即分开。
穆发之李玉华都喜欢出行,这种特性其实在皇室里不多见,坐半天车,坐一天车还能忍,人家夫妻二人每天精神熠熠,一早一晚俩人都是骑马,中午天热便回车里坐着。一路上虽有各地官员过来请安,俩人不过是见见官员诰命,收些实用的礼物,并不吃酒流连。于是,三伏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晋地,晋地山多,三伏天也没有太热。而且,每天一早一晚都会烧大量凉茶,每人随身两个水囊。偶尔竟还有瓜果吃,主要是节令水果便宜。李玉华是个喜欢买买买的性格,她因出身乡土,黄金白银宝石类的奢侈品得慎重,也不能成箱成筐的买,瓜果梨桃不一样啊,尤其瓜果丰盈的季节,东西便宜,李玉华要的量大,那真是爱死个人。
当地乡族大户简直把她当活菩萨,而且,三乡五里一般同乡同族亲戚关系多了去,譬如当晚买了五百篓的桃儿,这卖桃的乡绅有个亲姑妈住在五十里外的某某地,出产某某物,第二天瞧着东西好,李玉华继续买。
她自己吃,身边儿人跟着得实惠,连江珣手下兵马都觉着,先时因被派往北疆,大家伙儿都觉着是苦差使,如今看来,也不算苦啊。每晚还有瓜果供应,听说是皇子妃娘娘的私房银子买的,大家都觉着,皇子妃娘娘当真是个贤良大方的人。
每天介都有乡绅跟在车队里,待晚上升起篝火,大家围坐火畔,就有当地卖货的乡绅给皇子殿下和皇子妃讲当地土物出产,风俗习惯,日间农忙劳作,连带气侯好坏,收成如何,每年赋税,抽丁服役,神神鬼鬼,反正一通胡吹乱侃。
胡安黎每晚都会做出整理,记录在册。
士绅有士绅的心眼儿,他们在当地一村一乡一县算是大户,但平日所知所见也不过乡里之事罢了。今在皇子亲王驾前,那是相当体面相当拘谨滴,有些个上年纪的人就稳重,不敢说官府不是,便是说起过日子的事,也只说好不说坏。
不过,这样的人亲王殿下多觉无趣,亲王殿下喜欢年轻活泼的小子们,年纪轻,敢说话。也有野心,想求个上进。平时县里的衙役托人花钱都不一定能进得去,就有小子忖度着穆安之的神色,大着胆子问,“殿下,您这里可缺牵马坠凳的奴仆,小人还成?”
穆安之道,“北疆远的很,一路千里,特别寒苦,你能行吗?”
“殿下这样尊贵都能去的,小人出身卑微,什么苦都能吃。”
穆安之又问过可识字,可通武艺之类,有些略懂,多是啥都不会的,虽一时也没什么要用他们的地方,不过,既愿意跟着,穆安之也就收下了,暂且让他们跟着杜长史。
杜长史跟江珣打听些训练士兵的规矩,先立下规矩,教些粗浅功夫强健体魄,至于旁的,以后再说。
这种有心投效的真不在少数,农家子、商家子、落第秀才、街上游侠,那真是五花八门,啥人都有。
游侠是单独交给胡安黎管理的,胡安黎将门出身,治下甚严。另外那一起子酸溜溜的落第秀才,陈简看杜长史不堪其扰,推荐了蓝三老爷蓝信管理。
陈简道,“蓝三叔也是个钟情书卷之人,必能说到一处。”
唐墨咬口大桃子,很实在的点头,“三舅特别爱读书,就是读不好。他考三回秀才,都没中。还说我家的玉牌不灵,阿简一带就中了状元,可见是他自身学问不到家。不过,他真的是很喜欢读书,家里藏书可多了。我娘给我收拾好几车行礼,三舅就一小包袱衣物,十辆车里装的都是书。”
杜长史又亲自问过蓝三老爷的意思,此次出行,兵马商贾很多,读书人少,蓝信见有读书人愿意跟随穆安之往北疆去,倒也愿意与他们结交。
他还为读书人争取权益哪,读书人体弱,成天两条腿走几十里路,脚都走肿了。穆安之还得给他们买几辆驴车,成天介就听到驴车上那一堆的酸府秀才们,成天之乎者也,好不热闹。
胡安黎私下都跟杜长史说,“咱们殿下真是心胸广阔。”这些人平时也就是在街市上摆着摊子给人代写书信的才学。
杜长史道,“北疆那老远的地界儿,也就这些人肯去谋个前程了。”
胡安黎道,“我看都是有命的。”
“十个里能出息一个就稳赚不赔。”杜长史胡安黎是坚信穆安之能取得帝位之人,自然觉着这些人有运道。
不过,能豁出去跟着往北疆去的,性子多少是硬气的,对生活总是有些不甘的。
当然,也有在乡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
这些五花八门的,人数并不多,倒是路上求附行的商贾不少。
大家都觉着,这位殿下当真是一位贤德宽仁的殿下。
穆安之每天要做的事太多,李玉华的事也不少,她有自己的圈子。信安郡主年纪不轻,却是一身的好骑术,还能指点李玉华怎么骑马轻省些,不会累。
亦有旁的随行女眷过来说话,因李玉华天凉时爱骑马,上些年纪的太太奶奶们都是坐车,年轻的姑娘们便是现学也很快,都簇拥到李玉华这里来说话。
这其中便有楚世子妃的长孙媳萧瑶萧姑娘,萧姑娘跟穆惜今很合得来,俩人现在都住一处。
李玉华看到萧姑娘便想到楚世子妃那糟心的长孙,如今在亲卫军中任职的穆庆。这都出来半月,从没见穆庆过来寻萧姑娘说话什么的。
信安郡主看李玉华神色有异,便悄悄打听,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
李玉华同信安郡主说起这事,“楚世子妃跟楚大奶奶千万托付我照顾萧姑娘的。”
“有件事,我也正想跟娘娘说。”信安郡主道,“我听说穆庆把那外室也带在身边,如今就在队伍后头,每晚都是过那边儿去,这可不太好。”
李玉华不禁皱眉,“有这么个心头肉在身边,穆庆如何能看到阿瑶呢。”
“不只如此。”信安郡主正色道,“我劝娘娘把那外室打发了。”
“我也不喜这种不正经的女子。只是这到底是私事,也不犯法,怎么跟穆庆说呢。我听说他可鬼迷心窍了。”
“怎么不犯法了?朝廷明文规定,不许官员狎妓。”信安郡主冷笑,“随军的□□只有一种,便是军妓。想那女子不是军妓吧!随军而行,倘叫御史知道,参上一本,岂不坏殿下名声。”
缓一口气,信安郡主道,“这当然也是危言耸听,不过,娘娘是亲王妃,如今随驾女眷不少,您要立起威望来。您得让女眷们知道,您是代表礼法的正妃娘娘,您对正室是尊重维护的。这样,以后属官的正室,都会认你为主。她们知道,您与她们才是同路人。”
李玉华点点头,“穆庆毕竟是正经武将,这事我跟殿下说,让他把那女子驱逐回帝都。不许她在随行队伍中。”
穆安之得知此事,当晚便发作了禁卫军,穆安之问江珣,“官员不可狎妓,我记得是东穆律明文规定。”
江珣立知穆安之所为何来,江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