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不说。
说假话或许不会被他拆穿,但说真话,才是在那个男人面前唯一生存的法则。
第二日一早苏蓉绣还是起了个早,小狗可是不宝贝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绣棚,一摞接一摞的全抱到院子里来晒在太阳底下。
本是喜欢坐在屋子里的窗沿边,可以透些风,眼睛酸了还能抬头瞧瞧院子里的花草,可小狗非得说苏蓉绣这么下去身上非得长蘑菇不可,就愣是把她拉到院子里来坐好。
本来想强迫人晒晒太阳,可苏蓉绣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站到那阳光下去,她只喊着,“我又不是男孩子,要是晒黑了就不漂亮了。”
小狗喊道,“漂不漂亮的,我又不嫌弃你。”
苏蓉绣道,“我又不给你看,谁在乎你嫌弃不嫌弃。”
“不给我看给谁看,你回家小半月,除了你家二哥哥没事过来坐坐,谁还看过你。”
“我就给我家二哥哥瞧不可以吗?”
两人正斗着嘴,院门口的红木门却是‘吱呀’被人推开一半,苏蓉绣和小狗双双回过头去,只见一虎头虎脑的男子探进头来冲这院里四处张望。
小狗警惕的起身,大抵是受苏蓉绣影响,整个苏家,除了苏暻綉一人外,那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此番来的这个男人,那也不能例外。
倒是苏蓉绣稍显惊讶的起了身,随后便冲那人笑了笑。
“贺鸣,你如何来了?”
方才还嚷着不愿意晒太阳的女孩儿,这会儿是半分不怕晒的就迎了上去。
贺鸣害羞的抓抓自己头发,“方才从二少爷那里听见三小姐回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
看这人双手负后,像是还用力抓着什么的模样,苏蓉绣便笑问,“只是来看看?空手来的呀?听二哥说你前段时日跟着商队出海去,也不给我带些新鲜玩意儿回来?”
“带带带,带了。”结巴着差点儿没咬着自己的舌头,贺鸣肤色偏黑,红了脸也是让人瞧不见,他慌忙忙拿出那被自己藏着拽了许久的红色小盒,“说是河西的姑娘们都用这个颜色的胭脂,三小姐最是干净,这颜色,衬你。”
许也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所以刻意着重了‘三小姐最是干净’的这个‘干净’。
苏蓉绣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觉得这份心意难能可贵,便大方收下。
“可是花了你不少银子,下次不要破费了。”
“不妨事,二少爷这段时日带着我赚了不少钱。”
“钱赚得多可是要存着娶媳妇儿的呀,你看你这衣裳袖口子都磨破了。”苏蓉绣扯着那衣角,便问,“现在可是着急要走?若是不急,就留下让我替你补一补?”
小狗不乐意的在一旁撇嘴,心里头直吐槽苏蓉绣道,好歹是个苏家三小姐,整日当着下人的面上也跟着赔笑脸,活像是个没脾气的主儿,怪不得走哪儿去哪儿,谁谁都得欺负你。
贺鸣看看自己被磨破的袖口,倒是不曾上心几分,他只道,“嗨,这小打小闹的口子不碍事儿,不必浪费三小姐的针线了,我回去自个儿划拉几针便好。”
“听你这意思倒是不忙,过来坐坐吧,很快的。”
“那就劳烦三小姐了。”
赶了小狗起来,苏蓉绣让贺鸣坐到椅子上,该是衣裳过分脏了,手指尖那刚碰着那布带,便是蹭了满手的灰。
贺鸣又不好意思起来,“整日在河口帮着卸货,衣裳都脏的不成样子。”
“是没有换洗吧。”苏蓉绣并不在意,反倒是笑的更温和几分,“瞧你浪费这银两,给自己置办件新衣裳多好,害我白白承你一份好,这样吧,下趟再出货回来,记得来我这处领件新衣裳。”
“不不不,这衣裳,不是,这胭脂也不值钱,不必劳烦三小姐还得做件新衣裳来还礼。”贺鸣老实巴交的性子一下便急了,他慌忙摆手道,“只是瞧见觉得合适三小姐,并非是想从三小姐这里换得什么好处。”
苏蓉绣自是知道这层道理,但仍是不由分说的告诉贺鸣,下次出货回来记得到院里领新衣裳。
苏家的绣品四海闻名,几乎每隔十来日便得往姑苏城外的地方出一次货,贺鸣惯常跑的便是这些水路,一上船,往返几座城便是得耗上个十来日,上货下货更是耗费衣裳,袖口子磨破了对他们来说不算大事儿,可苏蓉绣却是见不得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
强行送了一番好,人走后,小狗才吃味的拿着苏蓉绣那胭脂盒把玩。
“分明是晓得你也不用这些东西,还送,那小子怕不是脑子打铁了。”
“人家一番好意罢了。”苏蓉绣笑着摇头,手中的针线却是不曾放下,“小狗小朋友,你最近阴阳怪气的厉害呀,先是挤兑我二哥哥,现在又挤兑人家贺鸣,他俩到底是何时何事又招惹到你这位祖宗了?”
“谁挤兑他们了,我这是在挤兑你。”
“真是,我供你吃供你穿,是哪处做的不如你意,还惹得你要处处挤兑我?”
“人家衣裳破不破干你何事?还非得装个好人做衣裳。”
“不是收了人家的礼物吗?”
“这礼物你又不用。”
“用不用,那人家送了,我也收了,这就得回礼。”
小狗撇嘴,没再多言,就只把那胭脂盒高高抛弃再接住,如此反复几回。
苏蓉绣道,“把东西放下,一会儿落地上再给摔碎了,心意你可是赔不起。”
“你还稀罕这心意。”
白眼将将翻起,下一秒便被苏蓉绣给说中,胭脂盒砸中小狗的手指头,明眼见着他慌乱一下伸手去抓,可仍是没抓住,木盒砸地,盖身分离,里头的朱槿色的压实了的粉末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