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 两朝天子会以这种姿态见面。当时杨坚在房顶上铺瓦,靠着书和不懈的摸索,以及低廉的生活成本,给自己做出了一栋大宅子!杨广在递瓦。
李渊气哼哼的被人送到帝镇,他的宅地就在杨广隔壁,现在看起来只是一片农田,这五亩地中种满了粮食。杨广对面是杨坚, 因为是两排房子依次排列, 父子俩没能成为邻居, 但杨广被迫和父亲住在一起,两边规划的很好,杨广的五亩地完全拿来种, 杨坚的五亩地全都盖成房子, 盖出了整个帝镇中最大的房子。
双方一见面, 杨坚坐在房顶的木质框架上,有些难以置信:“李渊?”他年轻时很英俊啊。
李渊是五十三岁当上皇帝,彻底统一是三年后, 他的面相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 皱纹颇多,圆脸微胖还挺白净,桃花眼加上眼角纹, 虽然有胡子, 还是像个老太太。见到杨坚时, 真有些不好意思。一眼就能认出这位皇帝姨夫, 但不明白他为什么在上房揭瓦。
杨广冷笑一声,如果手里不是一篮子自己挖土自己烧的瓦,他早就把瓦扔过去了。他这些年自己耕种,知道珍惜粮食了,自己挖土烧砖烧瓦,现在好不容易要给房子上房顶,终于知道什么是珍惜劳动成果。
“阿婆,你死了?八年天子,九年太上皇,厉害啊。”你夺了我孙子的天下,你儿子却和权臣一样,夺取了你的天下,不知你有何感想?当太上皇的时间比当皇帝的时间还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渊每次听他叫自己阿婆,就能气一整天生气,以前不敢还嘴,被老婆哄哄就勉强高兴起来——不高兴还能咋地?现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理直气壮:“隋炀帝!好昏君!”
谥法:自尊自贵脱离群众、虐待劳动人民、嘚瑟、没良心的、做不到皇帝的职业道德——炀。
李渊给他加这个谥号,就等于是后来人每次提起隋炀帝这三个字时,就又骂了他一顿。让你叫我阿婆!只要人间还有文字,还有史书,杨广的恶名就没有断。这是性命攸关的仇。
“李渊,你这乱臣贼子。”
“呵,实在是骑虎难下。”李渊把当年独孤伽罗劝杨坚篡位的话原样奉还。你们家能骑虎难下,那我家也能骑虎难下,是不是?
刘彻本来在嗑香榧果和樱桃打发时间,看到都尉又送了人过来,就走过来看热闹,情不自禁的鼓掌:“精彩!!”
而且事情完全一模一样,都是强势且想杀大臣的君王突然死了,幼主登基,权臣秉政。周末的权臣是杨坚,隋末拥立皇帝的权臣是李渊。权臣登基当了皇帝之后,嫡次子干掉了嫡长子当上皇帝。
如果不是汉武帝已经死了很久,且知道天帝懒……不动如山!知道阴间没有撰写帝王家命运的人。如果按照某些人所说,冥冥之中有天命来决定人世间帝王家的发展,那么撰写这帝王命运的人明显在敷衍了事。
(离奇的重合度就好像撰写人世间命运的作者在灌水、抄袭)
杨坚无话可说,只能平静祥和的笑一笑。他接受隋朝灭亡已经二十多年,接受李渊成了皇帝这件事也过了十七年,如果一个噩耗听了十七年,也就适应了。
时间会让很多事渐渐变淡,就像一碗醋搁在风口,被风吹十几年,早就晾干了,味道变得很淡。他的愤怒虽然没有彻底蒸发,但也差不多。
独孤伽罗看着这个姐姐的儿子,以前她是君后,四姐是臣妾,李渊小时候也聪慧勇武美丽,看着很顺眼。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和四姐争吵多年,可爱的小外甥也变成了风干香橼一样的抽抽老头儿,还抢了我家天下。她现在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回去拿刀,已经非常克制:“你也该和我们一样,立二儿子做皇太子,省的这样费事。”
刘彻想,如果这俩人不安分的二儿子都能一起亡国,那真就神了!加油啊高句丽!还有突厥和吐谷浑!
突厥已经废了,玄武门之变的三个月后,打到京城外,李世民被逼着签订渭水之盟,交了保护费保住国家不受劫掠。还记得当时杨坚揪着杨广大骂,说人家篡权的天子都能卧薪尝胆忍住,不冲动。杨广当时愤愤,认为李世民是窝里横,敢杀哥哥,不敢杀他突厥兄弟。
结果贞观三年时,东突厥被唐朝消灭,杀了致力于复隋的义成公主,把萧皇后抢了回来。
怎么说呢?这速度比勾践快。
杨广当时就沉默了。
六十多岁的萧皇后到手,好好的养起来,当唐朝的活牌坊——你看我们的皇位是隋恭帝禅让的,我们把他的祖母、隋朝著名的好皇后好好的尊养着呢,夸我!正统!大气!仁义!
李渊也没有多说什么,先溜达过去看了看法碑亭,看的暴跳如雷。什么叫夫妻父子的关系一概不论??什么叫只有五亩地?朕是天子,富有四海!李世民欺负我,不让我肆意涉猎游湖也就罢了,勉强可以解释为我上了年纪,他怕我非正常死亡留下骂名,万一太上皇被老虎扑了、掉在湖里捞上来之后风寒死了,会有人说是他弑父。这里凭什么只给我小小的五亩地?还让我自己盖房子?还得等到亡国才能出入此地?还要被镇长约束?
“谁是镇长?”李渊的活动了一下手腕,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好像讲道理没有用。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信心,几年前那骑马打猎、在内海(宫中大湖)划船的完美体力好像又回来了。
刘隆已经在旁边快乐的拍手:“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刘彻把放假回家的小破孩踢到旁边去,看起来是个十几岁的青年,十几岁还是小破孩:“是我。汉武帝。”
李渊惊讶了一会:“难道这镇子里住的都是皇帝?”
“是啊。你不知道?”
“碑上没写。”
这应该是都尉告诉他的事,奈何这位都尉不仅做事谨慎认真,更是不爱说话,有道是言多必失,他规避犯错的方法之一就是少说话,少交朋友,努力做好工作剩余时间回家读书修炼,和老婆困觉。既不像韩非那样好看皇帝的乐子,也不像某些人那样好看热闹。
独孤伽罗冷笑:“真是好笑,你以为阎君也是李氏么?”觉得皇帝有多了不起?汉武帝还不是在为了逃避劳役,只能住在帝镇里,为此学会了抻面擀面刀削面,以及蒸饼烙饼油炸饼。
他真爱吃面食啊。
李渊勉强忍耐下去,如果镇长是汉武帝那还行,和自己是平等的同类人,同一个阶级,虽然这位武帝现在也是为虎作伥。暗暗嘀咕,我们追尊老子李冉为祖先,他受用了帝号和祭品吗?就不来看看我吗?我的妻子和儿子们呢?“武帝的妃妾不在这里吗?”
刘彻说的非常婉转:“我一直在修道,放她们去投胎了。只留了卫子夫一个,为我经营。地府禁止纳妾,只有皇后能进来陪伴。”
李渊问:“可喜可贺,武帝可曾见过我的妻子窦惠?”
独孤伽罗大声道:“我们都见过她,她身边还有一个英俊风流的俏郎君,我看了都为之心动。”
说实话李昭确实很俊,似乎延续到了祖母的父亲独孤信的一点英俊,再加上李渊年轻时也很英俊,又有些干净挺拔的英武之气,好看,就是不像个女人。
“什么??”李渊心里一突,二十多年阴阳两隔,窦惠会做出这种事吗?应该不会吧……但是以人间的风气来说,也未可知。二十多年孤独一人,她会背着我做这种事吗?
杨坚惊叫:“你为她心动??”
“那罗延!”我只是在气他。
“噢噢。”
刘彻打断这恶意的玩笑话:“那是你的儿女,独孤元贞常常带他们来吵架。”
李渊面露惧色:哇,我娘脾气很大的,只有惠惠能应付,我去了都要挨骂,弟弟和弟媳没有一个不怕她。
刘彻充满好奇的抓住他:“李渊,你的陪葬品呢?”
李渊万分尴尬别别扭扭的说:“我还没修墓。”
刘彻邀请他到自己家来做客,分宾主落座,喝了一盏茶,李渊还不太适应汉代的饮茶方式,觉得难喝。
独孤伽罗和杨坚也走了进来,礼貌性的打了招呼:“镇长。”
“都坐。”刘彻直接了当的问:“玄武门事变前后扑朔迷离,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很想知道。外甥~”
李渊感到很扎心,但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他知道怎么说得好听一点:“没什么可说的。二子争锋数年,当爹的能偏向于谁呢?我又不是武姜,哪能偏疼二儿子?厌倦了这些凡尘俗世的纷扰,又深感疲惫,干脆禅位给李世民。退居宫内,颐养天年。多多的活了几岁,生了三十多个儿女。”
武姜,不是一种腌渍姜或炮制姜,而是郑伯克段于鄢事件的女主角,郑伯和段的亲妈,以难产和偏心而名垂青史。每逢亲妈偏心的事,就要被拎出来重新说一次。
刘彻&杨坚微微惊诧。三十多个!你好棒!
皇帝或太上皇有多少个儿子这种小事,地府不知道,只有没儿子才是大事,有了第一个之后剩下都不值钱了。
独孤伽罗盯着他冷笑:“你被逼禅位,说的倒是好听。”
李渊一脸正气,老太太脸都鼓起来了,脸上微微发红:“禅位给自己儿子,那能叫被逼吗?不曾落在外人手里。李世民文治武功都无与伦比,我放心。自从禅位之后,真是高枕无忧。让年轻人去劳心劳力,我儿子内要治国,外要攻打突厥,回来还要日日请安,哎,真是不容易。”治国指的是把我的朝中亲信修理干净,打突厥倒是真的,日日请安纯粹胡扯。混蛋自己跑去避暑,让我在宫里热着。除了和女人生孩子之外没别的事情可做,偶尔才有宴会请我去,唉。
帝镇中有一条没有写在石碑上,却人所共知的事:不只是刘邦和曹操这两个著名的大骗子会说假话,皇帝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全信。
杨坚说:“那很好,希望等李世民下来与你相会时,让我看看父慈子孝。”
李渊面色平静,他倒是打算和儿子单挑一次,如果没有尉迟恭在旁边,也没有权利的加持,仅凭自身实力,他觉得自己揍的动儿子……吧?那小子从小就彪悍……他还敢还手吗!!!
又过了一会,得到消息的独孤元贞和窦惠都赶了过来。
李昭忽然想开个玩笑,躲到二人身后,蹲下来,扯着二人的裙子把自己挡好。
“别拽了!快拽掉了!”独孤元贞叫到:“儿子过来!好啊,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窦惠看着看起来比自己年老三十岁的丈夫,难过的放声大哭。看着他一点点变老,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现在二十多年没见面,自己心心念念想的是年轻英俊的夫婿,一见面是个须发皆白的胖老头,好难过!这让人家怎么深情款款的和他叙别离之情、相思之苦?先让我慢慢接受半年再说。
李渊看她哭的那么伤心,悲痛欲绝,心中稍感欣慰:我的妻子为人正直,品行高尚…咄!这男的谁?把你的手从窦惠身上拿开!!我娘怎么也……
独孤伽罗差点放声大笑,虽然这只是片刻的戏谑,却和她不谋而合。
李昭刚刚就躲在祖母和母亲的裙子后面,两个美人把她挡的结结实实,现在突然冒出来,非常调皮。搂着二人的腰,笑呵呵的眨眼:“唐公,你认得我么?你我关系非浅,难道真认不出我了?”
李渊气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