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1 / 2)

时间回溯到廖蔺展开调查的第一天。

即便有怀疑重点, 找证据还是得从源头找起。农垦团的师部医院设施还算完备,专门有个化验室跟实验室合二为一的科室。实验室管理严格,像带有疟原虫这样的传染性病毒的化验血都经由专人特殊处理,以防传染源外散,造成医疗事故。

廖蔺调来值班档案, 找到正月初十那天值班的化验员, 那人记得他按流程处理前一天的化验血时, 销毁血液样本的化学试剂用光了,他去同楼层的仓库找试剂离开了五分钟, 中午吃饭离开了半小时。姓黄的化验员摸着脑袋回忆:“门应该是锁了吧?没发现实验台上东西有人动过啊。”

廖蔺心里直叹气, 现在用人只看政治面貌,都上来些什么人?偷个带传染源的血液样本,谁还偷一试管那么多。

花了两天时间核对了初十那天在师部医院进出的人员, 其中果然有季淑,她来师部参与她治愈的那例间日疟病人的复查。

找到季淑并不难, 此刻她在师部医院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廖蔺根据薛妙提供的消息找到了她所说的教授, 结果人确实在琼省搞临床,他们跟琼省的直线距离虽然不像首都那么远, 但要想找人求药还得先出了山,再跨海,药不可能那么快到, 何况没见到效果, 连师长季晨光听了都不信。

偏巧, 季淑前一天改变了一个药方的一味药, 给病人服了之后,疟疾症状有了明显减轻,师部医院都沸腾了。廖蔺不知道季淑有金手指,心里还道,这女的确实有两下子。

因为她这一突出表现,听说廖蔺要调查季淑,师长第一个不干了,“你就是这么调查的?专业这么扎实的同志,我都要申请让全军树典型的人,在全国防疟专家面前作报告的人,你怀疑她传播疟疾?这不是开玩笑吗?廖蔺,我对你很失望。”

说着说着自己都动情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一年有多少人得了疟疾治不好,年纪轻轻就死了,季淑眼看就要给大家带来希望了,你就来调查她,你这样做对得起常年被疟疾肆虐的边地百姓吗?对得起那些辛苦的援疆知青吗?”

廖蔺面色不变,对情绪激动的师长说:“好人不怕调查。”

在师部办公楼找了个屋子当临时办公室,季淑被找过来时,面色苍白,当然不是害怕,而是这些天努力攻克难关累的。

廖蔺等人稍一坐定,挑起唇角说了句:“你的东西没看住,被我们缉毒犬找到了。”

季淑确实是个人物,面色还能维持住镇定,看向廖蔺面露不解:“廖营长,你把我搞糊涂了,什么东西?能解释下吗?”

廖蔺笑开,“我们的行话,开个玩笑,你回去吧。”

进屋不到三十秒就被请走了,季淑摸不清廖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绪不宁地离开。

屋子里的廖蔺目光微闪。因为薛妙给他的那封举报信,他调查过季淑的背景。如果不是调查过,他真要怀疑她是对面那帮毒枭安排来的探子,或者是转道过来的对岸的间谍,能这么了解林子里的各式中草药,他敢打包票,傣寨里的老中医都比不过她。但查证之后,她的背景确实简单,父母是省城革委会的中层干部,成长经历也没什么不同,除了过人的医术。

这次拜托省城战友又深入查了一下,得到一个可疑的消息,曾举报过她宣传封建思想,复辟中医的机关家属楼的对门邻居,前几年莫名得了重病,现在还起不来床,这么一想,跟她脱不了关系。

刚才那一照面,他故意先发制人,季淑虽然表现还算镇定,对于常年跟毒枭交战的廖蔺来说,她那点道行还是不够看,面部的细微表情还是透露了端倪,季淑还是太贪心了,她手里果然像他猜的,还掐着病毒,怎么,是怕这次影响不够轰动,凸显不了她的能力?还要再干一次?既然你尾巴没处理干净,那我守株待兔就够了。

结果他低估了季淑的心理素质,季淑现在人绑在医院没法回去,他原本以为她会写信给信任的人帮忙处理,结果她回去后还接着试药方,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廖蔺想了想,她这样的反应是赌他在诈她,不写信找人帮忙原因有二,一是她不相信任何人,找人帮忙反而容易露马脚,二是,她藏东西的地方绝对隐蔽,很难有人发现。

想到这里,廖蔺叫了一声来协助调查的庞虎,“回团里带上缉毒犬去农垦团搜,要做好防护。重点询问下季淑平时跟什么人接触。”

“是。”庞虎领命而去。

庞虎带队的第一轮搜索,毫无结果,跟他们调查的毫无进展相反,季淑这边又试了个治疗方案,有几个危重的知青,连盗汗的情况都已经消失了。

季师长已经等不及,替季淑请功的报告已经发给上级。师部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们在调查季淑,看他们的眼神像看仇人一样。

廖蔺心说,这女的真像她媳妇说的,跟个活体观音似的,普度众生,跟人家一比他们就像兴风作浪的妖怪,到底是不是披了菩萨皮的蛇蝎?看他慢慢扒皮。

薛妙得知庞虎在排查跟季淑密切接触的人,也留了心。

因为快有两周没有新的疟疾病例出现,春耕不能耽误,顾宇宁申请上级后,除了一营跟二营部分人禁止外出之外,他们三营的人除了上山作业推迟,已经陆续安排人去甘蔗地和水田出工。

薛妙一天外去采青蒿时,碰到跟季淑关系很好的胡玫跟她们二连的几个女知青利用午休下工时间也在那采青蒿,青蒿浓密把薛妙的身影挡住,本来想上前打声招呼,但听胡玫说起季淑,薛妙就没出声。

就听胡玫骄傲地跟其他人说:“季淑这次保准能立大功,团长的通讯员李明从师部回来说,她改良的汤剂有奇效,师长已经往上级打报告了,如果成果得到证实,首都的领导人都会亲自接见她。”说完替好友鸣不平,“别看顾团长的对象是部委下来的,论起个人能力咱们季淑比她强多了,我要是团长,我就找个能力强的配偶。”这胡玫一听,就是个直心眼。季淑心机深,喜欢跟心思浅的交往。

其他人不好说领导的私事,都跟着夸赞季淑,“她这次真是为我们澜江农垦团立了大功。”

“何止我们澜江农垦团,是为我们整个兵团立了功。”

“有时候坏事也能变好事,季淑真是太厉害了。”

“胡玫,你跟季淑关系好,季淑没上过大学,她会的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胡玫这会倒是多了心眼,搪塞道:“她从小就爱好这些,她去世的一个长辈也教了她些。你们不都见识过她的医术了吗?她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有个同伴爱较真,“我还爱好俄语呢,即便有天赋,没有专业训练,照样不行,季淑这样的真是太少见了,难道还拜了师?”

“确实,中医靠传承。”有人附和。

不找点借口出来,季淑都要被当妖怪了,胡玫想起季淑曾经帮一爱采药的老头买过东西,开口道:“甘蔗地南边的山脚不是住了个老头吗?年轻时学过医,因为被人诬陷,被人打断腿,才躲着人到山脚住,季淑有时会帮他去供销社买些日用品,他有时候会指点指点她,也算是她半个老师。”

“原来是这样,那个老头估计是个不出世的神医。”

说者无心,听着有心。薛妙想起胡玫说的那个老头,她因为要采野菜,挖竹笋,团部周边都熟悉,那个老头她路过甘蔗地时也见过,有时看他在附近山头采药,黑沉的一张脸,看着有些吓人,没想到季淑跟他有交往。

薛妙采完蒿草在驻地外面遇见庞虎带着战士们从独立营的方向过来,这两天他们搜查尽量避着众人,但领导们都知情,虽然不相信季淑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但也没阻止他们搜查。薛妙想着胡玫说的话,也算不是线索的线索,把那老头的事情跟庞虎几个说了。

这两天该查该搜的地方都查差不多了,调查的重点集中在团部的知青跟后院季淑曾经救治过的职工那里,但没什么结果。

庞虎听了薛妙说的人,觉得还是值得查一查,于是带人掉转头去那个老头的家。

到了之后发现老头不在家,喊了声,没人回应。手里牵着的缉毒犬黑虎躁动起来,对着院子里一个放柴的窝棚狂吠,那样子又想上前,又有些害怕,战士们立即警觉起来,庞虎命令,“把身上捂严实了,手套都戴上。”

让人找了个树干,远远把窝棚的小门捅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听了一会,庞虎的耳朵尖,他听到有动物在里面叫,听那声音是……猴子?

正要进去看看,大门方向传来怒喝:“你们干什么?”

一个跛腿,瘦小的老头正站在院外怒瞪他们,庞虎对站在最后面的赵小龙使了个眼色,小赵上前讲明来意,结果人还没近身,老头突然扬手朝小赵脸上洒了一些白色粉末,不知道那堆粉末是什么,小赵先是呛了一下,随即面色潮红倒地晕厥过去。

庞虎急了,老头近身不得,手里正好还攥着捅门的木头,他搏击全营第十,对付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头轻而易举,找谁穴位,一棒子下去直接把老头拍晕,赶紧跑到晕厥的小赵身前,还有脉搏。让人把老头绑起来,把昏迷的小赵背上,庞虎临走前去了那个小柴棚,发现一个旧蚊帐裹着的竹篓里是两只猴子,看猴子的状态,绝对不正常,兴许是疟猴。

事不宜迟,留下一个战士等待支援,继续搜屋,庞虎迅速回转,开上来时的卡车,找廖蔺汇报情况。这些薛妙都不知道。

昏迷的战士被救治后脱离了危险,据分析那堆粉末里有至少八种毒素,虽不至死,但毒性极大,能让人短时间内丧失意识,那老头果然有些能耐。验血过后,庞虎带回来的那两只猴子确实得了疟疾。

廖蔺亲自审问老头,“季淑给你的?”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老头面色阴沉,比季淑镇定多了。

“疟猴怎么来的?”

“山里抓的。”

“疟猴都在深山瘴气最重的地方,你的腿脚能走那么远的路?”廖蔺看了老头一眼,嘲讽道:“你留着疟猴干嘛?想研究怎么治疟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