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回过神,耸耸肩膀,毫无诚意地说:“好。”
陆川一走,狄然随后对他设置了朋友圈的查看权限。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死缠着一股劲的人,都还没让李东扬爆炸,这时候删了照片,早上那顿罚站不是白挨了?
况且早上大体扫了一眼班级,因为是文科班的缘故,男生少得出奇,放过陆川,谁赔给她一个这么帅的?
门口出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身材干瘦,个子不高。小平头,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干瘪瘪的严肃。
他走进来敲敲狄然的桌子:“转学生是吧?跟我来。”
狄然莫名其妙问:“你谁啊?”
那男人扶了下眼镜:“你的班主任。”
☆☆☆
狄然坐在班主任刘斌对面。
刘斌顾自坐在那里翻着狄然档案袋里夹着的成绩单,沉默了大约五分钟,除了叹气一句话不说。
终于,他把镜片后面的小眼镜从纸质材料上抬起来:“狄然,你学习上是有什么困难吗?”
他这话说得诚恳且小心翼翼,狄然本来想说没有,但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忽然明白了那里面的深层次含义。
“老师。”狄然解释,“我不是弱智。”
刘斌舔了舔手指,继续翻那沓材料:“以前先不说,就这次市联考。语文四分,数学零分,英语二十分,史地政各八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考出这种成绩的吗?”
狄然很坦然:“语文选择全蒙a,英语全蒙b,史地政全蒙c。”
刘斌问:“那数学呢?”
狄然说:“数学懒得蒙。”
刘斌在心里对狄然有了评判,同时脑海搜索出对付刺头学生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不想读书为什么还来上学?”
狄然说:“家长让我来的。”
刘斌循循善诱:“那既然你都来了,坐到这里就要得对自己负责。在什么位置上就做该做的事,作为学生,你主要的任务是什么?是高考。”
狄然从小到大听够了这类说辞,耳朵都起茧子,心一横说道:“那老师还是把我当弱智吧。”
刘斌:“……”
他无奈地叹气,沉默半天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家庭情况调查表格让狄然填。狄然对着填了半天,除了父亲那栏都写了。
她咬住笔尖犹豫一下。
“怎么了?”刘斌问。
狄然摇摇头,迅速把信息填好。本该写着狄俊华名字的那一栏被狄然方方正正写上了“狄晖”两个字。
刘斌把它夹进八班的档案夹里:“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是班主任,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回去你把桌子拉到陆川旁边。陆川是三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希望你能多向他学学。”
☆☆☆
陆川回来看到自己的同桌变成了狄然,倒是没有太诧异。
就像孙耀德抱怨有人把三中当成垃圾桶,什么样的学生都往这里送一样,陆川也经常负责接管一些学习差又捣蛋的刺头学生。
一般情况下,他都能把这些学生管的服服帖帖,比老师还管用。
拿张海峰和宋博来说,跟陆川之前逃课、打架,除了学习什么都干,除了好事什么都做。从陆川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不仅行为收敛,闹事频率降低,还反过来老老实实喊陆川一声川哥。
狄然搬过来就开始睡觉。
好在陆川的座位靠后,任课老师脾气也好,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惊醒狄然的是中午下课铃,她听到陆川起身挪动凳子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窗外是一株大榆树,此刻光秃秃一片,树干上积着昨晚的残雪。
榆树那头是片灰蓝色的海湾。
天气预报说,这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天气正渐渐回暖。
狄然看着窗外,耳边传来鸟叫的声音,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背的唐诗书上记忆深刻的一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给她印象深刻的不仅是这句诗,还有诗旁边的插图。
黑白色的老图片上映着一片寂静的荒原,一颗落光了叶子的垂柳,带斗笠的老翁坐着渔船,停泊在湖心,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空荡寂寥。
小时狄然缩在父亲的怀里撒娇:“爸爸,我觉得这画缺了什么。”
狄晖捏着她的鼻子宠溺地问:“哦?缺了什么呢?”
小狄然说:“缺了鸟。”
狄晖说:“你念念前面两句是什么?”
小狄然很固执:“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但是爸爸,我觉得这里应该有只鸟。”
狄晖纵容她,投降道:“好好好,那然然说这里应该放只什么鸟?”
小狄然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是鸟。”
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绵长的鸟鸣,狄然心里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小时候坐在狄晖腿上背唐诗的记忆,裹挟着这些年的酸楚与甘甜翻涌而来,她忽然很想把这个画面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