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一走,皇帝对元祯这位太子越发重视,每日晨起出去,有时或到戌时才回来。除了考校功课外,连奏章也偶尔过问他的意思。当此大任,元祯越发兢兢业业,不敢有误。
这晚更是迟,傅瑶早已沐浴完毕,喝了半盏茶,在抱厦里坐了半天,迷迷糊糊的竟打起盹儿来了。
小香见状,将火盆往跟前拢了拢,看着那暖融融的火光,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深秋天寒,人本就容易犯懒,长夜漫漫,小香也觉得困意渐渐上来。
正在她眼皮上下打架之时,忽听得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睁眼瞧时,却见太子缓步跨过门槛。
小香一个激灵,正要将傅瑶叫醒,元祯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自己悄悄上前,解下大氅将傅瑶裹在怀中,颔首示意她下去。
小香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何况不需人服侍正好,她也可以安心睡个懒觉,遂施了一礼,美滋滋的告退。
直到被搬回寝殿床上,傅瑶才睡醒惺忪的醒来,两只胳膊还搭在元祯脖子上,她含糊不清的道:“殿下回来了。”
元祯将她两只玉臂放下来,塞回锦被里,有些心疼的道:“天越发冷了,你还在外头冻着,也不怕着凉生病。”
傅瑶柔柔的一笑,“殿下处理政事辛苦,我受点冷算什么。”
她自己知道是何缘故,并非体贴元祯的一片衷肠,只是不能心安而已。一定要亲眼见到他,才能切实感受他的存在,保证这个人不会突然离自己而去——高氏那席话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影,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必须想法设法的抓住。
元祯微微皱起眉头,旋即放松了笑道:“你近来倒是越发古怪了。”
当然古怪,傅瑶好不容易才做到同这个人平等相处,如今却又回到了从前柔情满怀讨好的程度。当然这种差别,不仔细体会是体会不出来的。
归根结底是她没有自信。
傅瑶不想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撑起精神笑道:“殿下饿不饿?是否让小厨房弄点夜宵来?”
元祯点头。
小厨房送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酒酿珍珠圆子,扑鼻甜香中带着馥郁的淡淡酒味,闻着就让人心醉。
傅瑶用小勺拨弄着那一粒粒珍珠大小的圆子,笑道:“还没到十五就吃起了汤圆,总觉得有些奇怪。”
元祯慢慢的饮着汤汁,道:“讲究这个有何意义,毕竟不是回回都能赶上月圆的。”
“是啊,人间总是团圆难呐。”傅瑶不无感慨的道。
元祯又瞅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哪?可不像平时啊。”
傅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怎么莫名其妙就流露出怨妇气质了?她还没到成怨妇的年纪呢,何况还是那种她最看不起的、拽文含酸的文艺怨妇。
傅瑶讪讪的举起空碗,“够不够?我再去为殿下盛一碗来。”
元祯摆手,“不必了,吃多了容易积食。”
他拉着傅瑶在床上躺下,问她道:“今日安王妃是不是来过?”
傅瑶心头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殿下怎么知道?”
她本就心里有鬼,元祯的话更激起她进一步的猜疑。
好在元祯面色仍旧平和如常,“是张德保瞧见了告诉孤的,你找安王妃进宫有何事?”
还好是从别处听来,不是他自己留神,否则傅瑶定会疑心他同孟扶男有何首尾。她用绢子拭了拭嘴,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来,“没什么,只为我那七妹的事。”
身在封建社会,改嫁毕竟是件难听的事,她不想元祯因此看轻傅家,所以只点到即止。
然则元祯颖悟非常,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非但不吃惊,甚至笑了一笑,“你婶子若挑中了合适的人选,朕倒可以帮忙说说情。”
现在三夫人已经成了他们夫妻间的趣谈了,傅瑶听着可不觉得怎么光荣,忙道:“千万别,她们家的事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殿下别带累了自己的名声。”
况且元祯的脾性虽好,傅瑶可不希望三夫人得到太多的纵容——她那种人,就该挫挫她的锐气,否则也太得意了些。
但是她拒绝得这样干脆,元祯的好意不免受到了冷落,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傅瑶闷头闷脑的坐着,有心想问问他与孟扶男是否早就相识,奈何问不出口——即便问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别人是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出身既高贵,且腹有诗书,还有领兵之才,容貌虽然略逊,但综合素质比自己这个绣花枕头强多了。
纵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傅瑶只好默默无言。
元祯专注的看着她,在昏黄的灯火下,她美得像一幅静态画。
只是这幅画看着有些单薄。元祯捏了捏她的肩膀,只觉肩胛骨突突的硌手,不禁皱眉道:“怎么这时节反而变瘦了,不都说秋天是长膘的季节吗?”
这人有时候真不会说话,傅瑶白了他一眼,“殿下以为我是牛马那样的畜生啊?”
骂归骂,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还是让她扑哧一笑。
元祯也不觉莞尔,“像你这样的美人,笑起来总比不笑好看。”
傅瑶才知他是故意逗她笑的,假意恼道:“是是是,我又瘦又丑又难看,碍着殿下的眼了,外头肌肤丰泽的美人多得是,殿下只管找去,我即便瘦成了人干,也用不着殿下管我!”
这就纯属无理取闹了。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这样闹,简直是像在元祯面前找存在感似的,仿佛不如此元祯就注意不到她。
元祯紧紧地搂着她,“孤哪是嫌你,孤是心疼你。”一面用口唇捕捉她的耳垂、下巴、面颊上柔嫩的肌肤,在寒冷的秋夜里,如同一把火点燃傅瑶身上的各个角落。
傅瑶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劲,克服所以的羞赧,反过身开始回应他。她的主动,元祯往往把持不住,她就是知道才这么做的。
身体的本能,通常会随情绪的波动而变化。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想从身体上留住这个男人,还是从情感上留住这个男人,她现在完全是凭直觉行事。
至少这一步并没有走错。当傅瑶遍身细汗的从元祯宽阔的胸膛上滑落时,她心底的焦虑减轻了许多。怪道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前人总结的经验真很有道理。
临近年关了,宫里还是依旧冷情。高氏母子毕竟过世未久,纵然皇帝不介意,众人也不敢露出十分欢喜来,那不是自讨苦吃么?因此,连赵皇后也没兴致大操大办。
昌平为此无精打采,傅瑶倒是无可无不可,她本就不喜欢年节时的热闹,说实话,还觉得吵嚷得有些头疼,宁可缩在自己的安乐窝里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