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怜悯地劝道:“云母她很迟钝又很死心眼的,认准了约莫就不会改,你怕是没机会了。”
“不是!”
少暄几乎是立刻就炸了毛,毛发底下的脸颊瞬间红成一片。
他的确是有一阵子脑袋简单太冲动了,当年扛着聘礼跑去旭照宫向只见过一次面的小白狐求婚的事被青丘的长辈笑了十几年,现在逢年过节还经常要被当笑料提起调侃,少暄在这方面敏感得很,石英一提,他浑身的毛就恼羞成怒地竖了起来,急着辩解,故而索性一口气说道:“我当初怀疑她喜欢的人是在旭照宫,可是白及仙君总共五个弟子,其中三个男弟子,年纪最长的元泽仙人云母见都没见过几次,观云仙人已要订婚,我原本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单阳,可是单阳多年前就出去远游了,至今未归也没见云母怎么伤心,剩下的总不能是赤霞仙子……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到底是对谁有意——”
少暄说得暴躁得很,是当真有些被石英的话激恼了。然而他一股脑儿地分析下来,一抬头,却见石英目光微妙地看着他。少暄张了张嘴,问:“怎么了?我说得可有哪里不对?”
石英问:“你真的没察觉到?”
少暄疑惑地皱眉:“察觉到什么?”
这下石英看着他的眼神是当真有几分复杂了。少暄知道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多,按理来说不该猜不到才是。石英犹豫了一会儿,又看向正在玩耍的自家妹妹……其实他照理来讲不该多言,可是……
石英想了想,突然抬手在少暄眉心一点,少暄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动作,猛地一惊,恼道:“你做什么?!”
石英道:“我觉得你自己也快猜到了,只是云母信你,我却不熟悉你的性格,不晓得你可信任与否,所以干脆提前下个术,免得你乱讲。”
少暄生为青丘神狐自是高傲得很,哪里肯就这样被人下术,然而石英转瞬之间就已完成了仙法,少暄顿时整只狐都暴躁了,正要发飙理论,心中却突然一惊,只觉得石英这话里像是能分析出什么来。他觉得他快猜到,也就是说他先前那些分析纵然不准,亦不远矣……少暄心里一动,惊讶地朝云母看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云母在那里与师父一道玩好,回头又要瞧哥哥和少暄的情况时,却看到原本蹲了两只狐狸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只,哥哥还在,但少暄却不见了。云母奇怪地“咦”了一声,问道:“少暄呢?”
石英安静地坐在那里瞧他们,已经瞧了有一会儿,见云母问起亦早有准备,就轻描淡写地道:“那只红狐狸在外面透风怀疑狐生呢,不必理会他,估计明早就好了。”
其实云母与白及先前顾及场合也未有太亲密的举动,只是他们到底情浓之时,她又不会隐藏情绪,眼里满心满眼的爱意哪里藏得住,白及眼里亦满是含蓄的柔情,故而少暄一旦有了怀疑,仔细看了一会儿就发觉端倪,大受打击地出去蹲着吹冷风了,反倒留下石英觉得迷惑得很。
他看了眼白及,只觉得不知这白及仙君在神仙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明明并非是很难想透的事,偏偏过去这么久了居然也没人往他身上想。
云母听石英这么说,疑惑地歪了下脑袋,十分不解少暄怎么说跑就跑了。云母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情况……片刻后她回来,已是满面通红,羞涩地往白及怀里一扎就不肯出来了,只露一条胖尾巴在外面晃来晃去。
白及亦有几分尴尬,但他们尴尬过后,也总算不必再顾及这里还有人不知道他们关系了,反倒轻松许多。
石英的令妖宫如今成了仙宫,尽管布置格局皆还未改,妖物们也不知该弄个什么名目留下来,在仙宫之中不算大,但要弄出几间客房来还是绰绰有余。当晚石英就给少暄白及安排好了房间住下来,云母则本来就给她留了屋子,就在石英的房间边上。只是当晚云母一个人独睡,翻来覆去还是不太睡得着,想来想去,她便起了身往外走。云母一路跑到令妖宫宫外,她远远地就瞧见大门未关,还未出宫门,就已看到有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饮酒。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待走到对方身边,便唤道:“哥哥。”
石英早听见了她的脚步,并不意外,淡淡地笑着“嗯”了一声,随手一指他身边,道:“坐吧。”
云母便理了理衣衫坐下。石英单手持着酒盏小酌,另一只手手肘撑地,慵懒地靠着望月。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拢在清透的月华之中,仿佛浮着一层光。他眉心有一点红,肤色白皙,今晚又穿了清雅松敞的青衣,嘴角微微带笑,他的侧脸看着便极像玄明。
注意到云母的视线,石英侧过头,随口问:“怎么了?”
云母知他不喜欢自己提起玄明神君的事,怕自己一开口就说破坏了此时的气氛,赶紧摇了摇头。她想了想,举头望月,怀念地道:“我记得哥哥你小时候很喜欢月亮。”
今晚是圆月,月光分外明亮。
云母晕了晕,忽然觉得重要的日子似乎总是满月。
石英笑道:“现在也是如此。说来,你小时候还怕黑呢,现在不怕了?”
云母当即就红了脸,赶紧摇了摇头。
其实若是全无亮色的雨夜与白天相比,她当然还是喜欢白天,但这样有月光的夜晚,却没什么好怕的。
但摇完头,云母脸上又显出些低落之色,她道:“说起来,我们小时候总是在一起玩闹,但从我拜入仙门后,就再也没有一起玩过了……”
石英笑了笑,放下酒杯,道:“你可是说如此?”
云母一愣,还没懂他是什么意思,就突然感到石英用仙气引了她变作原型,紧接着石英自己也变了原型。他周身被法术笼罩,只见石英的身体迅速地缩小,等淡光消失,他已用法术变回了团扇似的狐狸,只有一条尾巴,额间却有一抹鲜艳的红色,正是云母记忆中那个陪伴她时间最长的兄长。
没等云母反应,石英一把将她扑翻在地,云母“呜呜”地叫了两声,重新翻过身来。她这些年尽管长得慢,但到底还是长了些,见兄长如此,她赶紧也用法术将自己缩小了几分,然后又朝兄长扑了回去。
月光之下,两只小白狐互相追逐打闹,扑来扑去,难分胜负,倒是势均力敌,同过去一般。
纵然都将身体缩小,但彼此力量其实还是有差距的,石英比她多了十多年的修炼时间,云母自是能察觉到哥哥有意收着力道让她,只是陪着她玩儿,不过本就是玩闹,原本就不需要用全力分胜负,云母也就收着力道,只单纯地追着玩闹。兄妹俩许久不曾这么玩过,但仍是有趣,因此互相扑了好久才尽兴,等玩闹过后,就并排坐在地上蜷着尾巴赏月。
他们看了一会儿月亮,石英感觉到云母发呆,便凑上去拿额头顶了她一下,笑问道:“怎么了?”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云母被兄长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便也“呜呜”叫着亲昵地顶了回去,然后云母轻轻地垂了眸,怀念地道:“我想起以前赏月时,娘也总是在的。我们玩闹之时,娘她总怕我们不知轻重要受伤,便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护着,稍有过头就要介入将我们分开……”
云母未说下去,但石英已懂了她的意思,轻轻地摆了摆尾巴,却未多言。
他们两人现在还可以一起玩,但母亲尚未成仙,目前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偏他们还无法去帮忙,云母担心自然是很正常的。
石英其实也担心,他这段时间也想了许多。他想了想,对她道:“娘的情况的确令人担忧,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你早早地拜了白及仙君为师可能不知,娘的修为其实应当比你想得还要强上许多。”
略微停顿片刻,石英又道:“娘她过去总催我们成仙,但她自己又何尝不知若她不成仙,与……呃,那个玄明终不能成眷属。故而这些年她虽寻访各处,但从未懈怠过修行,否则怎么能这么快生出那些尾巴?她许是以情为道,又遇上一些机缘,可若是没有修为撑着,总没有那么顺利。你仔细想想,我们被叫去仙宫与天帝对峙那日,娘虽然见到玄明时激动了些,可其余时候并未显出多少慌张……她约莫是对这一日早有心理准备,也做好了承担罪罚的打算,只是未同我们说过罢了。”
听石英这样说,云母仔细回忆了一下,便觉得确实如此,又安心了些。但她旋即显出些低落的神情,又道:“即便如此,也不知娘何时才能成仙……”
石英说:“你又不是不知狐狸的九尾玄妙得很,有时修为未至也可生出九尾,有时便是生了九尾也成不了仙;有人机缘到了顷刻之间便能生尾成仙,有人便是蹉跎一生也只得停在八尾不得进展……我是不觉得成仙有什么非成不可的必要,但对你和娘来说显然并不是如此。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我明日就去找娘,强拉她一把?”
听石英说起来像是只要她点头,他立刻就去破坏天帝给出的条件的认真样子,云母赶紧摇了摇头。其实即便是神仙也没有什么能让人一定成仙的绝妙之法,除非是点化童子,可这对白玉来说显然无用……石英若是去了,无非也是强渡她仙气,或者说点神仙的道法,与当年玄明教白玉修炼实际上别无二致,不一定能成功不说,说不准还要给娘惹上麻烦……玄明还有四世未历,即使要破釜沉舟也不该是现在。哪怕云母赞同,想来娘也不会同意的。
见云母摇头,石英亦不坚持,只说:“那就算了。”
两只狐狸又安静下来,云母见之前两人扑闹时,哥哥身上的毛发有些乱了,她便小心地凑上去替他理了理。石英倒是没躲,只是他侧头看了云母一眼,亦亲昵地低下头替她理了理。两只小狐狸互相蹭了一会儿,云母犹豫一瞬,观察了一番石英的神情,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
石英扬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