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岁月偷走了她的娇憨与风情,从前她嬉笑怒骂,歇斯底里,总是那么动人。如今的她,卸去厚厚的妆容,眼泪划过蜡黄的脸颊,苍白的嘴唇,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分外的瘆人,又有些可怜。
黄陶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安静地欣赏黄玉玲女士将客厅当做兰心戏院的舞台,表演她对过往痛苦的恶毒诅咒。对于即将到来的解脱,她仿佛期盼了很久很久,又是哭又是笑。
黄玉玲女士尖利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似乎有点累,一屁股坐进沙发,盘起腿,伸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女士烟,叼着点燃。
“你呀,给梁光启当女儿,偷着乐吧。那会儿梁光启跟我谈恋爱,哼,不晓得多少小姑娘眼红。”想到快活得意的光景,黄玉玲女士连声音都娇俏起来。
“你会来看我吗?”黄陶打断她。
黄玉玲女士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半晌才道:“梁光启家大业大,规矩多,你自个放机灵点。”
黄陶垂下头,低声道:“下午的旗袍我不要了。”
黄玉玲愣了一下,很快便冷笑道:“定金我是付过了,你不想要就剪碎了扔掉呀。”
她又道:“可便宜了你这丫头,要不是梁光启那母夜叉似的老婆短命,借给姓梁的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放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进家门。”
电视台开始放八点档连续剧,黄玉玲的注意力被咋咋呼呼的女一号吸引,便打发了黄陶去倒垃圾。
十四岁的黄陶刚过完生日,就这么被黄玉玲女士像甩掉一件早已厌恶的旧衣服那样,匆匆地送进了梁家。
那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梁家派了个司机来接母女俩。司机是个严正精瘦的年轻人,戴了副黑超,端坐在客厅,腮帮子一鼓一鼓,嚼着口香糖,不爱讲话,瞧着挺神气。
墙上的挂钟都十点半了,黄玉玲女士仍坐在卧室,慢条斯理地涂指甲油,黄陶忍不住问道:“妈妈,你不是跟人家讲十点钟出发吗。”